谢世宽快到县城时。
收到了范仲然的密信——县尊又把我支开,身边还有他的幕僚。
他深吸一口气,看来必须出手,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号令潜藏在县城的爪牙,一起闹事。
在他的视角看来,这一切的主谋是县尊。
肯定是那些幕僚撺掇县尊搞事,要把他和范仲然拿下。
因为最有可能搞事的张子舟,在他视角里,就是个接待朋友、好吃和被催稿的苦逼书生。
同一时间。
仙鹤巷,路边摊。
谢世宽眼中最不可能搞事的张子舟,正在和小伙伴们聊天。
监视他的人,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
而且,都以为这帮少年郎在一起,除了聊学业,还能有什么。
再说了,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商量大事。
殊不知,张子舟在布置行动。
他低声道:“各位,目标已经回来,估计今晚就要搞事。”
“余的人手有限,所以,需要你们集结家丁,各负责一方。”
听闻这话。
少年们浑身一震,心里惊涛骇浪,面上波澜不惊。
周宪一边用勺子搅动豆腐脑,一边低声道:“准备收网?”
张子舟点点头。
成败在此一举!
其他学子都感到振奋,连吃面都觉得有味道。
张子扬一边往面里加葱花,一边认真交代:“舟弟,我知道你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但为兄提醒你一句,不要逞强。事情成了固然好,不成,也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毕竟当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考四月的府试。”
张子舟心里温暖,郑重的点头。
族兄不是劝他打退堂鼓,而是提醒他考虑再周到点,把风险再降低点。
他能理解,这是大伙第一次干大事,对手还是在地方浸润多年的县丞和县主簿,心里没底也属于正常。
不过,经过这一遭,大家也算受到了锻炼。
也不枉费他当初搞互助会的苦心。
柴玉笑道:“要是山长和夫子知道,我们出来是干这个,会不会……想想都刺激。”
“不是会不会,是肯定会!”赵瑾单手托腮,搅着面,“咱们给了他一个惊喜。”
张子舟听了,道歉:“就是耽误你们学业,心里过意不去。”
曹贺摆手道:“咱们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过了县试,让爹娘高兴就不错了。府试?压根没想过!”
“不说这个了。”傅范把话题带回来,“你的东西已经印好了。”
“按照计划行事!”
重点部分,张子舟私下分别交代过,不能在这里聊。
同桌的几人点头。
大家边吃边聊,聊的正起劲的时候。
曹贺眼尖,瞧见了傅夫子来了,大声打招呼:“夫子,下午好。”
其他人起身,赶紧朝着傅夫子恭敬的行礼。
傅岱看着他们,含沙射影的说道:“吃顿晚饭,吃了半个时辰,你们是嫌课堂时间短了?”
“我、我们吃完了。”几人脚底抹油,赶忙开溜。
只剩下,张子舟一个人在摊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傅岱问道:“第六卷写完了吗?”
“快了。学生还要赶稿,先走一步。”张子舟拔腿就跑。
傅岱背着手离开。
远处摊位上。
监视张子舟的人,只以为这群少年郎,只是苦逼书生。
幸灾乐祸的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
当晚。
县城里,出大事了。
谢世宽的爪牙们,在夜明星稀的夜里,像蒲公英一样四散开来。
有的负责点火;有的负责偷窃;有的负责打人。
火,点在容易扑灭的地方;偷,也是偷中下层百姓家的。
打,只针对以前的仇家。
总之,要把事情闹大,但不能闹到不能收场的地步。
干一票就撤,到外地避风声。
衙役在放水之后,就控制住整座县城,然后向县尊汇报。
汇报之时,就是摊牌之日。
谢世宽则蹲在县外,暗中指挥这一切。
至于汇报和摊牌,就交给范仲然。
一切都很完美。
城里,一个瘦小精干的男子,拿出火折子,往草垛一扔。
“嘿嘿!下一家。”
刚转身,被四个汉子压在地上,一瞬间捆成了粽子。
他放的火,也在他眼前被另外一个人扑灭。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敢危害地方,就要被抓。”
另一处。
小偷翻过院墙,潜入厨房,偷了一袋米就走。
刚翻出来,就被两个汉子一左一右逮住,按在地上捆住。
又一处……
城外,谢世宽蹲在私宅,静等好消息。
“爷出大事了。”随从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咱们派出去的人,都被人抓了。”
什、什么?!
谢世宽倏然起身。
随从道:“刚得到的来消息,一个逃走的都没有,而且是人赃并获!”
谢世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失算,失算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快通知衙门的弟兄,不要阻止抓人。”
一阻止,就暴露底细了。
随从应了一声,慌忙去通知。
“完、完了。”谢世宽急得搓手,“县太爷果然早有准备,搞不好要被连锅端。”
怎么办!
经营地方这么多年,有利有弊。
利的一面,爪牙和眼线多;弊端也明显,就是人太多。
自己干的每一件事,都有人知道。
谢世宽思索着:“只有弃车保帅了。”
刚下决心,就见随从连滚带爬的回来。
“爷,属下去晚了,衙役仗着身份想要把人带走,被抓了。”
“不要慌张。”谢世宽做了个深呼吸,“你,立刻去一趟石岭镇,告诉老范,事情已经成功,让他摊牌。”
“啊……哦!”随从不敢停留,从地上爬起来,骑马离开。
谢世宽心如死灰的坐着。
他心里清楚,就算是靠弃车保帅成功躲过一劫,以前的日子不会再有。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多年也捞够了,做不成县丞,还能做富家翁。
得到些许宽慰的谢世宽,再次起身,离开私宅,骑马去石岭镇。
这出“弃车保帅”的戏,没他唱不好。
城里。
县衙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参与此事的衙役、小偷、地痞、流氓都被五花大绑。
余昌烈单手叉腰,得意极了。
看到一道潇洒的身影,便迎了上去:“哥儿,下一步怎么干?我是不是现在就审问他们!”
“不急。第二步,永远把功劳留给上差。”
火光映在少年那充满自信笑容的脸上,宛如天上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