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密道之内,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惨白如纸。
墙壁上那行字,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周邦彦的脑海中反复淌着血。
“大人,追兵到了!”
漕帮头领铁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他从刺骨的震惊中唤醒。
从他们刚刚进入的入口方向,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影隼死士特有的、金属靴底刮擦石面的刺耳声响。
周邦彦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愤怒会让人失去判断。
活下去,把这个惊天秘密带出去,才是唯一要做的事。
“铁牛,此地通往何处?”
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心神俱裂的人不是他。
“回大人,”铁牛是漕帮的老舵主,对汴京地下的脉络了如指掌,“此密道乃前朝所建,后被我漕帮发现,共有三处主要出口。”
“一在城西码头,便于水路接应。”
“一在南城瓦子巷,那里鱼龙混杂,最易藏身。”
“还有一处……”铁牛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犹豫,“最为凶险,直通皇家禁苑——艮岳的地底暗河!”
艮岳!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周邦彦心中的重重迷雾。
师师!
她此刻被软禁宫中,艮岳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去艮岳!”
他当机立断,没有丝毫迟疑。
“大人,那可是龙潭虎穴!”铁牛急道。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周邦彦的目光锐利如鹰。
“高俅想不到我们敢闯禁苑。走!”
……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福宁殿偏殿。
李师师坐立不安。
她利用金簪从一名小宫女腰间的香囊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划落了那枚伪装成装饰品的“茶引”钥匙。
她知道,这是养母李姥姥留给她最后的生路。
不能再等了。
天子的耐心,比窗户纸还薄,一旦他失去兴趣,自己就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趁着殿外禁军换防的短暂间隙,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如同一只优雅而敏捷的夜猫,利用殿宇的阴影,避开数个暗哨,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掌管天下贡茶的茶水巷。
巷子尽头,那口早已废弃的古井,是拱圣营留下的最后一条生路。
她用“茶引”钥匙插入井沿一块不起眼的砖雕缝隙中,轻轻转动。
“轰隆隆——”
地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裂开一个通往地下的幽深入口。
李师师毫不犹豫地踏入。
石阶盘旋向下,空气中泥土的腥味里,夹杂着一股越来越浓烈的硫磺与硝石的气味。
她心中一凛。
身为“盾印”传人,她对这些关乎军备火器的味道极为敏感。
这地宫之中,绝不简单。
她没有贸然点燃火折子,而是凭借着超凡的夜视能力和记忆中养母教导的“听风辨位”之术,贴着冰冷的石壁,如鬼魅般潜行。
很快,她停下了脚步。
地上,有新鲜的脚印。
凌乱而仓促,还带着她十分熟悉的、汴河码头的河泥气息——绝不是宫里人的。
她蹲下身,用指尖轻轻触摸了一下脚印的边缘,还能感受到一丝未干的湿气。
她心中一动,循着脚印追踪下去。
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轻微的状态,如同一名顶级的刺客在追猎目标。
转过一个巨大的弯角,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地下暗河奔流而过。
河对岸,隐约有微弱的火光,和被水声掩盖的、压抑的交谈声。
她屏住呼吸,悄然摸近,只听一个熟悉到已经刻入骨髓的声音,正沉稳地发号施令:
“……铁牛,硬闯是下策,我们必须找到艮岳的薄弱点。”
是周郎!
李师师的心,瞬间狂跳!
巨大的喜悦和担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她没有立刻现身。
她继续潜伏在巨大的钟乳石后,冷静地评估着眼前的局势。
他身边有十几名汉子,看上去都是江湖好手,但人人带伤,神情疲惫。
而追兵的脚步声,已经隐隐从后方传来。
当她听到铁牛焦急地问“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硬闯吗”的时候,她知道,时机到了。
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女声,仿佛从地府幽径中传来,突兀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不可硬闯。艮岳地宫的明暗出口,此刻至少有三队以上的影隼在等着你们。”
众人大惊,猛然回头,刀剑齐齐出鞘,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火光下,李师师一身素衣,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清丽如仙,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
周邦彦猛然回头!
当他看见那个立于暗河之畔,本该在宫中身不由己的女子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师师?!”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与她重逢!
这重逢,不是久别胜新婚的喜悦。
而是两名身陷绝境的战士,在深渊的边缘,看到了彼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