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朱勔挺着他那标志性的肚腩,一脸谄媚地引着李师师走了进来。
他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淫欲,仿佛李师师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即将被他收入囊中的、最珍贵的“花石纲”。
“李大家请看,这可是官家御赐的龙凤团茶!”
朱勔献宝似的从一个锦盒中捧出一块用金箔包裹的茶饼,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清雅的茶香。
李师师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仿佛一朵开在冰雪里的莲花,美丽,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整个书房。
在房梁最深的那片暗影处,极快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朱提举的雅兴,师师素来佩服。”
她走到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前,似乎被桌上随意堆放的一叠纸张吸引了。
“这些是……茶引?”
朱勔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随即,他哈哈一笑,摆手道:
“哦,一些废纸罢了,是微臣平日里记录茶叶采买的凭证,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茶引?”
李师师仿佛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伸出纤纤玉指,拈起其中一张。
“‘崇宁五年,建州北苑,龙凤团茶,柒’。”
她轻声念道,“寻常茶引,只记年份和品类,为何朱提举的,还记着产地和……一个数字?”
房梁之上,周邦彦听到“崇宁五年”这四个字,心中猛地一震!
那是他父亲周御,大宋护国大将军,被诬谋逆,满门抄斩的年份!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瞬间明白了!
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茶引,正是解开这本加密账册的——钥匙!
“崇宁五年”,对应的正是账册上谋逆案发生的年份!
“建州北苑”,对应的不是茶叶产地,而是当年负责押运军械的某个卫所!
“龙凤团茶”,对应的也不是贡茶,而是某种军械的代号!
而最后的数字“柒”,则对应着具体的数量,或是船队的编号!
这张走私网络,竟与十年前的惊天血案,环环相扣!
就在这时,李师师端起桌上侍女刚刚沏好的一盏热茶,似乎想要品尝。
她的手腕,却微微一晃。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一般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盏上好的汝窑茶盏,竟被她“不慎”打翻在地,摔得粉碎。
李师师满脸歉意地蹲下身,似乎要去捡拾那些锋利的瓷片。
“是师师鲁莽,弄脏了提举大人的地毯。”
她的广袖,如同一片流云,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所有动作。
房梁上,周邦彦看到,李师师的指尖,在触碰到一块最锋利的瓷片时,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用尽力气地,在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掌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瞬间涌出。
李师师忍着剧痛,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看向房梁,而是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伸到了朱勔的面前,脸上,是凄楚而哀婉的笑容。
“提举大人,”她的声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助,“师师不慎受伤,怕是今日不能为大人抚琴了。这手……怕是会污了您的眼。”
她将伤口暴露出来,用一种自残的方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笨拙”和“受伤”这件事上。
这是一个顶级的谍者,在发现同伴可能暴露时,能做出的最快、最有效的掩护。
朱勔的注意力果然被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吸引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和淫邪,连忙上前一步。
“哎呀,美人受伤,我见犹怜!”
然而,就在他高声准备呼喊医官时,他淫邪的目光中,却骤然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狠。
他看着李师师手上的血,又扫了一眼看似平静的书房,突然高声喝道:
“来人啊!有刺客!”
“李大家在我书房被人所伤,定是那樊楼的刺客余孽潜入!”
“为了李大家的安全,即刻起——”
朱勔的声音,变得尖利而狠毒。
“封锁整个应奉局!许进不许出!”
“全员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耗子给我揪出来!”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房梁上的周邦彦耳边炸响。
朱勔这条老狐狸!
他根本不信李师师的说辞,竟借着保护她的名义,瞬间将整个应奉局变成了铁桶!
李师师用血为他创造的逃生窗口,被朱勔用更狠辣的手段,瞬间焊死了!
他,被困住了。
周邦彦将账册和布防图紧紧收入怀中,身体再次融入黑暗,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他不再是等待机会的猎人。
他成了一只被困在虎穴中的孤狼。
接下来,不是他要找机会。
而是要在这座布满陷阱的牢笼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