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足陋习的烈火余温尚在,一桩离奇命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云州城掀起了新的波澜。城南富商沈万三,于自家戒备森严的书房内暴毙!死状蹊跷:门窗紧闭,无强行闯入痕迹;尸身无外伤,亦无中毒迹象;财物分文未少。仵作验尸,只道是“突发心疾”。沈家虽有疑虑,却苦无线索。
此案本已准备以“急病身亡”结案。然,澈儿在翻阅近期卷宗时,却留意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沈万三生前极爱鸟雀,书房中常年豢养着一只羽毛艳丽、伶牙俐齿的绯胸鹦鹉。案发后,此鹦鹉被沈家小妾收走,据闻变得异常焦躁,不吃不喝,整日凄厉怪叫。
“鹦鹉?” 澈儿心中一动。他深知此类鸟雀灵性极高,尤擅学舌。书房密闭,主人暴毙…这鸟儿,是否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他立刻命石岩前往沈家,务必带回那只鹦鹉。沈家小妾起初不愿,推说鸟儿已病恹恹,怕污了官衙。石岩态度强硬,终将鸟笼带回。
州府后堂。一只羽毛凌乱、失去光泽的绯胸鹦鹉被挂在廊下。它蜷缩在笼角,绿豆般的眼睛警惕而惊恐地看着四周,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低沉怪响,全无往日的活泼。
鹦鹉原本鲜艳的绯红色胸羽黯淡无光,眼神呆滞惊恐。
持续的、低沉的“咕噜”声,如同哽咽。
澈儿屏退左右,只留石岩和一名懂鸟性的老吏。他取来鸟食和清水,靠近鸟笼,用最温和的声音安抚:“莫怕…莫怕…”
鹦鹉受惊,猛地扑腾起来,撞在笼壁上,发出“嘭嘭”闷响,羽毛纷飞。它更加惊恐,怪叫连连:“别过来!别过来!…饶命!饶命啊!…” 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明显的惊恐模仿痕迹!
那“饶命”的叫声,语调凄厉,绝非鹦鹉平日学舌的欢快,倒像是垂死挣扎的哀鸣!
澈儿心头剧震!他示意老吏上前,用更专业的口哨和动作安抚。良久,鹦鹉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但仍瑟缩在角落。
澈儿命老吏取来鹦鹉最爱的葵花籽。他亲自捏起几粒,隔着笼缝,小心翼翼地递进去。
鹦鹉犹豫着,绿豆眼警惕地盯着澈儿,又看看葵花籽,终究抵不过诱惑,飞快地啄食起来。
澈儿指尖感受到鹦鹉喙部轻啄的微痒。
趁鹦鹉放松进食,澈儿用极其缓慢、清晰的语调,反复模仿它刚才的叫声:“饶命…饶命啊…” 试图引导。
鹦鹉吃着葵花籽,歪着脑袋,似乎在回忆。突然,它停下啄食,脖子上的羽毛微微炸起,模仿着澈儿的语调,清晰地重复:“饶命…饶命啊…老爷…老爷…” 声音依旧带着惊恐的颤音。
这声“老爷”,让澈儿和石岩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澈儿继续引导,模仿着可能的场景,声音低沉急促:“银子…给你银子…放了我…”
鹦鹉又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恐怖的片段。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叫,然后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账本!” 接着,它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攫住,猛地扑腾起来,声音变得更加凄厉扭曲,断断续续地模仿着:
“…烧了它…快烧!…不!…你不能…啊——!”
最后那声拖长的、戛然而止的“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如同亲眼目睹了主人的最后时刻!
那声凄厉绝望的“啊——”,在寂静的后堂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账本!烧账本!” 澈儿眼中精光爆射!鹦鹉学舌,虽破碎,却勾勒出关键线索:凶手逼问账本,沈万三不从,争执中沈万三被灭口,凶手企图焚毁账本灭迹!
“石岩!立刻带人,再查沈万三书房!尤其是火盆、壁炉灰烬!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没烧干净的账本残页!”
石岩领命而去,脚步如风。
澈儿看着笼中惊魂未定、仍在发出无意识哀鸣的鹦鹉,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小小的生灵,竟成了这桩密室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以它独特的“语言”,泣血控诉着人间的罪恶。
愤怒、怜悯、以及对生灵感应的深深震撼交织。
书房被彻底翻检。终于在壁炉深处未燃尽的灰堆下,扒拉出几片边缘焦黑、字迹尚存的账本残页!上面赫然记录着几笔与云州通判赵有德有关的、数目巨大、来历不明的“炭敬”、“冰敬”(贿赂的隐语)!
焦黑的残页上,墨迹虽洇,但关键人名和数字依旧刺目。
铁证如山!通判赵有德被迅速锁拿。在残页与鹦鹉“证词”面前,心理防线崩溃,供认不讳:他因巨额贪腐被沈万三偶然抓住把柄(账本记录),多次索贿未果,反遭威胁。案发当晚,他假借议事之名进入书房,逼问账本下落。争执中,沈万三情绪激动,引发其本就有的隐疾(心脉脆弱),当场暴毙。赵有德惊恐之下,试图找到账本焚毁,却只来得及烧掉一部分,便被外面巡夜的家丁脚步声惊走…
真相大白!赵有德伏法。沈家悲愤之余,对澈儿千恩万谢。那只绯胸鹦鹉,被澈儿命人精心照料。
鹦鹉在精心喂养下,羽毛渐复光泽,虽偶尔仍会发出惊恐的“饶命”声,但更多时候恢复了清脆的鸣叫。它被安置在府衙花园中,成了此案最特殊的见证。
冤禽泣血,鸟喉吐真。一只小小的鹦鹉,以其独特的“证言”,撕开了密室杀人的黑幕,让沉冤得雪。这离奇的破案过程,不仅彰显了澈儿明察秋毫、洞察入微的智慧,更透露出一种近乎神异的、对生命与真相的敬畏。鸟犹如此,人何以堪?这桩奇案,如同一声警钟,回荡在云州官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使密室无痕,亦有生灵之眼,见证着人间的不平与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