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他们登上了返程的船,由于是隐秘出行,官船是搭不成的,只得伪装成普通商队坐普通商船,周围的人亦是三教九流。
谢陵嫌弃船舱内的气味难闻,上了船便一直站在船头吹风,待一切都打点妥当,程东问和洛百洲才跑来同他汇报。
“大人,都安排妥了,东西放在单独的仓库,四周通风,周围都撒了石灰防止异味,守卫的人轮班把守保证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回答的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两个人的心思谢陵心知肚明。
“下去吧,别玩过头了。”
“是是是,绝对低调。”
自打上了船二人的心就飘到了人声鼎沸的船舱里。
那里有各地的人带来的特产和美酒,把戏与绝活,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出海远行,不尽情沉醉一番岂不可惜。
程东问的胳膊架在洛百洲的肩膀上,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船舱。
由于过道比较狭窄,船身又会随着海水的涌动而左右摇晃,一个不注意便迎面撞上了面对而来的人。
“不好意思,这船晃的有点厉害,没撞疼你吧。”
那人还穿着挡雨的蓑衣,一张粗麻布将头裹的严严实实,身上还带着方才雨时的湿气。
洛百洲上前扶正那人的身子,天气很昏暗,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他身子骨很轻,被自己的大身板子一撞,怕不是得撞散架。
不想那人只是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事。”
声音很小还有些沙哑,实在听不出是男是女,之后便匆匆而去,身后好似还留有余香。
程东问较有兴致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转头对洛百洲说:
“女的。”
洛百洲有一瞬愣神,随后便心领神会恢复到平日的嘴脸。
“你小子,眼睛可真贼。”
陆小希的肩被刚才那傻大个撞的有些疼。
她在舱里坐的闷,周围满是酒气,刚想去甲板上放放风就被迎面撞了一下,还真是倒霉,好在是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推开舱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清爽的海风夹杂着海水的腥味,竟然有些好闻,刚要踏出去,却被一黑衣冷面人阻挡。
“这不能过去。”
“为什么?”
眼见来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黑衣人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些。
“这里被包下了,想乘凉去船尾吧。”
陆小希不想惹事,可连续遇阻着实有些破坏心情。
偌大的甲板上空空荡荡,究竟是被谁承包了?
目光穿过甲板,只见一人背对着船舱负手而立。
他看上去个子很高,乌黑的发丝随着海风轻轻摆动,远远看去,像是一幅画。
富人。
她这么想着,既如此,便不打扰别人的雅兴了,去船尾也没什么不好。
——
养心殿内,庆申皇帝端坐在书案旁,专心一志的审阅兵部刚刚上奏的折子。
案桌的一旁,大大小小的奏折堆积如丘,桌上的热茶亦是换了一波又一波。
马旬看着皇上专注的样子不忍打扰,他才三十几岁,身板虽看着英伟,可鬓间已开始有了白发,眼见得日益憔悴,他打心里心疼。
“皇上,谢大人回来了。”
庆申帝放下了手中的笔,原本无表情的面容浮出几分喜色。
“几时入京的?”
马旬笑着答道:
“刚入京,回了趟府梳洗就直接入宫了,此刻就在殿外候着呢。”
“快宣他进来!”
眼看着谢陵自门外风尘仆仆的走来,身上的玄黑蟒袍干净整洁,仿佛不似刚经过舟车劳顿一般,但眼角的疲惫却出卖了他,的确,这一路着实是太远了。
谢陵走到堂下正要下跪问君安,却被庆申帝阻止。
“你这一路怕是累坏了,这些礼节先免了,马旬,赐座。”
谢陵恭敬回道:“谢皇上。”
“这一路山高水远,可还顺利?”
谢陵的神情逐渐放松,回道:
“回皇上,一切顺利,内应的尸体保存完好,他想传达的消息也一并完整带回来了。”
庆申帝大喜:“哦?有什么发现?”
谢陵起身,自衣袖中掏出一张手掌大小的油纸,油纸四周血迹斑斑。
“回皇上,臣在那位内应左手手臂内侧皮下找到这个。”
谢陵将油纸交给马旬,又继续道:
“这位内应是在生前得知死期将至,便将所搜集到的讯息画在这油纸上,再缝进皮肉内,免于被发现。”
马旬将油纸盛到皇帝面前,庆申帝拿在手里仔细的查看,这是大阪城部分粮草库的地图,不过没有绘制完全。
庆申帝拿着油纸端详许久,脸上并无过多的欣喜,反而略有悲色。
“我大明的男儿个个都是英杰啊。”
说到此处,庆申帝已然双眼泛红。
马旬下跪连连磕头。
“陛下爱民如子,实乃大明之福啊!”
庆申帝将油纸放在一边,目光重新落在谢陵身上。
“你这次做的很好,可有什么赏赐想向朕讨要。”
谢陵的脸上没什么波澜,只似寻常的答道:
“微臣的分内之事,无需赏赐。”
见他一脸淡然的模样,庆申帝轻轻叹息:
“你今年二十有五了吧?”
谢陵一怔,没想到皇上突然转了话锋。
“是……”
“也是该婚配了。”
猜到了皇上的心思,如果顺着这话说下去,怕是就要抗旨了,谢陵灵机一转,说道:
“去年中秋宫宴上,淮安王送了陛下一幅东陵先生的画,臣心慕他的作品已久,求陛下赏赐。”
庆申帝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向上一弯。
“这样才对,君臣之间亦要赏罚分明,记得了?”
谢陵低头道:“臣记得了。”
庆申帝又端起了奏折,淡声道:
“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
谢陵退出养心殿,还未走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东厂督主张径,他原本神色慌张,见了来人便迅速恢复寻常之色。
“呦,谢大人回来了。”
谢陵拱手,应酬道:“见过督主。”
“谢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可要多注意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好说,下官还年轻,倒是督主您,也不知是何大事,这么晚了还要您来亲自面圣。”
知道他是故意套话,张径也没打算隐瞒,便笑道: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个贼子作乱杀了几人,咱家按例前来跟陛下上报。”
谢陵自然知道张径不会全盘托出,与他不过说说场面话。
命案原本应由大理寺接管,东厂突然插上一脚这其中必另有隐情。
不过眼下之事同自己并无干系,谢陵也未想再跟张径继续寒暄,便主动告辞。
“既如此,下官就不耽误督主面圣了,督主请。”
“谢大人,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