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的阿登森林,即便在夏末,也总是弥漫着一股湿冷的、混合着松针与泥土气息的薄雾。法拉利车队的运输卡车抵达斯帕-弗朗科尔尚赛道时,天空正阴沉得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维修区内的气氛与天空一样凝重。
那具造型激进、线条繁复到近乎诡异的全新“内洗”前翼,被几名技师小心翼翼地从运输箱中抬出,安置在SF90的车头前。它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色猛兽,充满了未知的力量感,也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陌生气息。
雨战,会将赛车最细微的缺陷无限放大。而他们,即将在F1最凶险的赛道上,测试一套未经实战检验的、颠覆性的空气动力学套件。
弗雷德里克·瓦塞尔在p房的指挥台前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他时不时地看一眼墙上的天气雷达,那一片片代表着降雨的绿色和黄色云图,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车库的另一侧,夏尔·勒克莱尔正站在属于他的那台SF90旁,眉头紧锁。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新前翼那锋利复杂的翼片边缘。
“西蒙,”他没有回头,声音透过头盔的预留口传出,显得有些闷,“它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我担心高速弯里的前端指向性,这套‘内洗’的设计逻辑,似乎会让气流变得更……滑。我习惯了旧款那种直接、粗暴的下压力反馈。”
他的比赛工程师,意大利人西蒙·里德,拿着一块数据板,上面是风洞和模拟器的理论数据。“理论上,夏尔,它在中高速弯的整体下压力会提升7%,这会给你更稳定的车尾。”
勒克莱尔没有再争辩,只是抿了抿嘴。那种感觉,只有驾驶它的车手才能体会。这套新东西,让他感到陌生,也感到了不确定。
而在车库的这一侧,林逸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驾驶舱里。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只是闭着眼,手指在方向盘中心的跃马队徽上,有节奏地轻敲了三下。他的“赛道记忆宫殿”正在飞速运转,将斯帕的每一个弯角、每一个路肩、每一块颠簸的柏油路面,与新套件的模拟数据进行最后的叠加、融合。
“一练天气窗口,赛道干燥,预计持续四十分钟。”罗伯托·奇亚帕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响起,冷静而克制。
周五上午,一练(Fp1)正式开始。
绿灯亮起。林逸风驾驶着脱胎换骨的SF90 b版赛车,第一个驶出维修区,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维修区凝滞的空气。
出场圈、暖胎圈……一切按部就班。
然后,他开始了第一个计时圈。
通过1号弯拉索斯发夹弯,全油门冲下坡,扎进斯帕的灵魂——艾尔罗格-拉迪里恩弯。赛车在巨大的垂直G值下被压缩,然后又在坡顶被猛地抛起,车身轻得像一片羽毛。林逸风甚至没有松开油门,方向盘微调,SF90 b版稳稳地抓住地面,像一道红色闪电,冲上了凯梅尔直道。
一切都和模拟器的数据一样,甚至……更好!
赛车仿佛黏在了地上,那种扎实的下压力通过方向盘和踏板,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每一寸神经。
p房内,所有工程师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数据屏幕。
当林逸风的赛车图标划过第二计时段的计时点时,屏幕上代表他段速的数字,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紫色!
-0.214s!
他比目前做出最快圈速的梅赛德斯,在最考验赛车下压力的高速弯道集合的S2,快了超过0.2秒!
“holy……谢特!”一个年轻的空气动力学工程师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下一秒,整个法拉利p房爆发出了一阵被压抑了许久的、近乎疯狂的欢呼!
马蒂亚·比诺托那张写满了疲惫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狂喜的潮红。他猛地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指挥台的桌面上!“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为这场翻身仗擂响的第一声战鼓。
来回踱步的瓦塞尔猛地停下脚步,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震惊,最后化为狂喜。他用力地拍了拍比诺托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股小小的风暴,立刻通过数据网络,席卷了整个围场。
梅赛德斯的p房里,托托·沃尔夫正优雅地靠在椅子上,耳机里却传来了刘易斯·汉密尔顿夹杂着喘息与惊愕的呼喊:
“bono,他们……他们从哪找到的速度?!我为了跟上他,车尾都快失控了!”
沃尔夫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份度假时的从容与优雅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法拉利的p房,勒克莱尔的赛车里,里德的声音也及时响起:“夏尔,Ethan的S2比你快了0.3秒。数据显示,他在普昂弯的最低速度,比你高了8公里\/小时。”
勒克莱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然收紧。
0.3秒,8公里\/小时。
这不是驾驶技术能弥补的天堑。这是赛车的代差。
他没有丝毫的嫉妒,只有一股身为顶尖车手的好胜心被彻底点燃。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自己习惯的、更偏向于“外洗”前翼的驾驶方式,那种依赖车头犀利指向性的切弯节奏。
“西蒙,把Ethan的遥测数据和走线图,叠加到我的显示屏上。”
“收到,夏尔。”
屏幕上,一条红色的、代表着林逸风的走线轨迹,覆盖在了赛道图上。勒克莱尔看着那条更圆滑、更晚的入弯点,以及更早的全油门点,他咬了咬牙。
他要做的,不是抱怨,不是质疑,而是去学习,去驾驭,去征服这台已经脱胎换骨的跃马!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斯帕的计时屏幕上演了法拉利内战。林逸风和勒克莱尔轮番刷新着最快单圈,p1和p2的位置始终被两抹红色牢牢占据。
练习赛的最后阶段,林逸风更是换上半软胎,装载了半箱油,开始进行长距离模拟。
当他完成15圈的长距离测试回到p房时,首席策略师赵思宁已经拿着一份数据报告等在了那里,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激动。
“Ethan,你的轮胎衰减曲线……太完美了!”她指着报告上那条平缓得不可思议的曲线,“平均每圈的衰减,比我们赛季前半段降低了8%!那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它,它好像被治愈了!”
整个团队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法拉利不仅拥有了排位赛的绝对速度,更拥有了在正赛中与梅赛德斯一较高下的资本!
练习赛结束,林逸风从赛车里出来,摘下头盔,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依旧是那副冰冷平静的模样。经纪人杰克·哈里森兴奋地跑过来,拦住他,旁边围了一圈扛着摄像机的记者。
“Ethan!Ethan!难以置信的速度!对那些说你们夏休期是在提前投降的言论,你现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一个英国记者将话筒递了过来。
林逸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镜头。他没有去看记者,只是伸出手,平静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赛车服的衣领,仿佛上面沾染了看不见的灰尘。
“数据不会说谎。”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麦克风里。
“周六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更大议论声的媒体。
冰人宣言,掷地有声。
然而,斯帕的天气,就像一个顽劣的孩童,最擅长捉弄人。
周六,排位赛开始前,天空果然如气象预报那样,开始飘落细密的雨丝。起初只是零星几点,但很快,雨点变得密集,在维修区前的柏油路上溅起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围场里的气氛瞬间逆转。梅赛德斯和红牛车队的技师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所有人都知道,雨水是最大的均衡器,它会抹平法拉利在干地上的所有空气动力学优势。
他们呕心沥血打造的终极武器,似乎真的要被这场大雨,彻底淹没。
排位赛q1、q2在湿滑的赛道上进行,法拉利的优势果然被大幅削弱,虽然都惊险晋级,但已经没有了练习赛时的统治力。
q3,最后的12分钟决战。
雨势没有减小,反而愈演愈烈。所有车手都在用尽全力做最后的飞行圈。赛道上的积水越来越多,能见度极差,每一辆赛车后面都扬起一道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水雾。
最后一分钟。
林逸风正在他的最后一个飞行圈上。他刚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全油门通过了艾尔罗格弯的坡底。
然而,就在赛车冲上拉迪里恩坡顶,车身因为地形变化而变得极度轻盈的瞬间,他的赛车尾部轮胎压上了一片更深的积水!
抓地力瞬间消失!
SF90的车尾猛地向外侧一甩,整台赛车以超过280公里的时速,即将失控横滑!
车头直指赛道外侧的轮胎护墙!
撞击,似乎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