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库的风,带着里海的咸湿,吹过围场,也吹来了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暴。
上赛道的事故,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本就波涛汹涌的F1舆论场,激起的涟漪却远比想象中猛烈。
“顺风无敌,逆风心态易炸。”
“卫冕冠军的压力,似乎压垮了这位年轻的华夏人。”
“冰人Ethan?我看是易燃易爆品!”
意大利的《米兰体育报》标题辛辣,英国的赛车媒体则用更专业的口吻分析着林逸风在那次碰撞中“不合时宜的攻击性”。曾经将他捧上神坛的媒体,如今调转枪口,用最苛刻的放大镜审视着他细小的失误。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向马拉内罗,也刺向了身处风暴中心的林逸风。
周四的赛前新闻发布会,他被安排与汉密尔顿、维斯塔潘一同出席。聚光灯下,记者们的问题如同精准制导的导弹,轮番轰炸。
“Ethan,对于外界评价你心态不稳定的声音,你怎么看?”
“华夏站的事故之后,你和车队内部的关系是否出现了紧张?”
往常,这种场合是“围场音爆小子”林逸风的最佳舞台。他会用夸张的表情、热血的口号,或是插科打诨的玩笑,轻松化解所有尖锐。
但今天,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他没有反驳,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吝于表现。
轮到他发言时,他拿起麦克风,全场记者都竖起了耳朵,准备记录下他的“豪言壮语”或是“深刻反思”。
然而,他只是扫视了一圈台下,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字一句,清晰而沉稳:
“我会在赛道上,用我的表现回应一切。”
说完,他便放下了麦克风,再无一言。
整个发布会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那个热血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冰人Ethan”。这种极致的反差,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压迫感。
周五,练习赛开始。
巴库城市赛道,这条被誉为“魔鬼街道”的赛场,用它狭窄的臂膀拥抱着狂飙的赛车。90度的直角弯,全世界最狭窄的9、10号弯,以及那条长达2.2公里的全油门大直道,共同构成了一幅速度与危险交织的画卷。
引擎的轰鸣在古老的城墙与现代的摩天大楼之间回荡,每一次过弯,赛车都仿佛要与护墙来一次亲密接触。
法拉利的SF71h赛车里,林逸风的驾驶风格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每一次都将赛车推到极限边缘,去试探那最后的0.01秒。他的走线更加谨慎,甚至可以说是保守。
“这条赛道……真是个疯子设计的。”林逸风在心里默默吐槽,手上的动作却稳如磐石。
脑海中,舒马赫没有直接开口指导,但他的视线,却引导着林逸风去观察那些常人不会注意的细节。
“7号弯外侧护墙的第三块广告牌,那里的角度可以看到8号弯入口的状况。”
“15号弯的入弯点,路肩内侧有一条不起眼的排水渠盖,那里是最佳的刹车参照物。”
“赛道记忆宫殿”高速运转,林逸风在这座数据迷宫中标注出了每一个关键节点,每一条潜在的逃生路线。
如果说其他车手是在赛道上驾驶,那么此刻的林逸风,就是在用外科手术刀般的精度,解剖着这条赛道。
维修间内,罗伯托·奇亚帕看着遥测数据,眉头微皱。林逸风的圈速并不突出,甚至比队友勒克莱尔慢了将近0.3秒。
“Ethan,需要调整前翼角度吗?你的速度……”
“不用,罗伯托。我在‘画地图’。”林逸风的无线电回复简洁而冷静。
而赛道的另一端,另一台法拉利赛车,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采。
夏尔·勒克莱尔,这位来自摩纳哥的年轻车手,仿佛天生就为街道赛而生。他的驾驶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攻击性,每一次出弯都游走在失控的边缘,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赛车拉回正轨。
在下午的第二次练习赛中,勒克莱尔用一套旧的软胎,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围场都为之侧目的最快圈速!
法拉利的维修间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惊叹和掌声。技师们看着屏幕上的紫色扇区时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小子……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天,他在城堡段的速度比汉密尔顿还快!”
林逸风在返回维修区的慢速圈中听到了车队的无线电,他看了一眼大屏幕上勒克莱尔的名字高居榜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很好,夏尔。这才是法拉利车手该有的样子。
周六,排位赛。
巴库的天空有些阴沉,气温比前两天更低,这让赛道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q1、q2波澜不惊,法拉利、梅赛德斯和红牛六台赛车悉数进入了最后的q3决战。
最后的12分钟,是速度与胆量的终极对决。
汉密尔顿率先登场,用他教科书般精准的驾驶,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标杆圈速。红牛的维斯塔潘紧随其后,但依旧有0.2秒的差距。
压力,来到了法拉利这边。
勒克莱尔率先冲出维修区,年轻的脸上满是昂扬的斗志。他再一次点燃了巴库的赛道!他的第一个飞行圈,每一个弯角都处理得近乎完美,赛车在他的胯下如同一只驯服的红色猎豹!
当他冲过终点线,p2!
他竟然将自己的赛车,插在了汉密尔顿和维斯塔潘之间!一个F1一年级生,在这样一条魔鬼赛道上,取得了靠前发车位!
法拉利的p房沸腾了!阿德里巴贝内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比诺托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赛道上最后的那一抹红色——林逸风。
这是他q3的最后一个飞行圈。
他将赛车推向了极限,轮胎发出痛苦的嘶鸣,引擎的声浪仿佛要撕裂空气。前两个计时段,他刷出了全场最快的紫色!
只要最后一个计时段保持住,杆位就是他的!
他将完美地回应所有质疑!
然而,就在他全速通过狭窄的城堡区,准备进入最后一个弯角,冲向终点线时,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台正在做回场圈的迈凯伦赛车。
对方并非恶意阻挡,只是按照规则让出了赛车线。但在巴库这种狭窄的赛道上,即便是让出了线路,被扰乱的乱流也足以毁掉一个完美的飞行圈。
林逸风感到赛车猛地一轻,下压力瞬间流失,他不得不提前收油,修正方向盘。
0.1秒的迟滞,足以致命。
当他冲过终点线,仪表盘上显示的最终成绩,定格在了p4。
他落后于汉密尔顿,落后于队友勒克莱尔,以及维斯塔潘。
无线电里一片死寂。
林逸风一言不发,将赛车开回了维修区。他摘下头盔,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种巨大的沮丧感,像是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胸口。他准备好了一切,状态、赛车、技术……却输给了一次该死的坏运气。
他看到不远处,勒克莱尔正被他的工程师和技师们簇拥着,像个英雄。年轻的摩纳哥人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和兴奋。
林逸风胸口那块沉重的铅块,似乎被这笑容融化了一角。
他将手套狠狠地摔在轮胎上,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揽住了勒克莱尔的肩膀。
勒克莱尔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林逸风,脸上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
林逸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属于“热血笨蛋”的笑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
“干得漂亮,夏尔!太帅了!”
他没有提自己的遭遇,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欣赏和喜悦。
勒克莱尔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有些腼腆,又有些激动:“谢谢你,Ethan。”
“谢什么!”林逸风的笑容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明天,给那台梅赛德斯点颜色看看!为法拉利带回一个冠军!”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室,背影依旧挺拔。
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再次投向了p房外那块巨大的成绩显示屏。
p1,汉密尔顿。
p2,勒克莱尔。
p3,维斯塔潘。
p4,林逸风。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像冰一样冷,像刀一样锐利。
正赛,从p4发车,在这条混乱的街道上,并不是一个坏到极点的结果。
混乱,往往也意味着机会。
风暴,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