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对李建齐道:“你负责协调,马上联系镇卫生所、周边几个村的赤脚医生,能调来多少调多少。告诉他们,这是政治任务!待遇按双倍加班费算。”
李建齐犹豫了一下,一方面出于自己挂名“院长”的身份,更多的是,当着这么多昔日部下的面,他要往回找找“老脸”:
“陈院长,一下子调来这么多人,影响基层的医疗服务不说,光这吃喝拉撒,那也不是小数,咱们医院现在本身经费就……”
不等他说完,陈铭直接挥手打断:
“基层服务不会影响,租上两台车,凡是村里有病人的,一律接到这里来诊治。至于经费问题,我来解决。”
陈铭的果断,令李建齐无话可说。
所有借口或质疑的路,已经被陈铭堵死,人家又是主持工作的,剩下只有服从的份。
“好吧!”他从嘴边挤出两个字。
眼睛却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含义分明是:你们大家都听到了,我这个院长可是事先提醒过他,搞出乱子来,可没我什么事。
或者,还可以成为事后搬到陈铭的一个借口。
陈铭哪有那闲心理会李建齐的小心思。
时间不等人,他的命令继续下达:
“第三,药房。把所有库存的常用药材,特别是艾条、姜片、银针耗材,优先保障广场。煎药的电锅不够?王主任。”
他又看向刚从财务室探出半个脑袋、一脸不情愿的王胖子,
“别躲了,你亲自带人去县里。现在!立刻!采购最大功率的煎药锅,至少二十个。钱?先赊账,拿我的院长章去,出了问题我担着。”
王主任愣眉愣眼地看了赵大夫和李建齐一眼,这才反映过来,很不情愿地去办了。
一边走,他一边暗想:
“哼,神气什么,明摆着就是瞎折腾,那老子就可劲儿给你折腾折腾。正好,躲躲纪检委的检查,省得他们找我,到时候还不好说。”
带着复杂的情绪,王主任一溜烟去了。
随后,陈铭又安排人去镇派出所协调警力,维持治安。
又让有经验的老医护们,组成若干诊疗服务小组。
安排好这一切,陈铭一指自己的徒弟兼助理:“林小满,你跟我来。”
陈铭大步走向办公室,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直接拨通了县医院院长办公室的专线,
“喂,张院长吗?我是东黄水镇医院的陈铭。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我这边义诊现场,估计会有大量外地重症病人涌入。镇医院病房容量有限,能不能麻烦您立刻下令开通危重病人县镇双向转诊绿色通道。”
“对,所有由我这边确诊需要住院的病人,拿着我的签字条,县医院急诊科最好优先接收。”
“床位?麻烦你们想办法协调,加床也要加出来。这是紧急情况,刻不容缓!”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让助理林小满和你们对接具体流程。”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令整个医院上下瞬间忙碌起来。
同时,陈铭的雷霆手段,也砸懵了不少人。
护士长一边指挥着小护士们搬药材,一边跟旁边人嘀咕:
“陈院长这是……魔怔了吧?网上几个视频,能有那么大动静?还各地的病人?把家当都搬广场去?瞎折腾嘛这不是。”
药房的老赵一边清点药材一边唉声叹气:
“哎哟喂,我的祖宗们啊,这些当归黄芪金贵着呢,搬来搬去,磕了碰了算谁的?广场那地方,人来人往的,丢了怎么办?”
王主任表面上满脸不情愿,实则满心看笑话的心态,接过陈铭盖了章的条子,嘴里嘟囔着:
“二十个煎药锅?还最好的?这得多少钱啊……陈院长也真是,被小丫头片子一个视频忽悠得找不着北了……”
当着人的面,说完这些牢骚,叫上司机出门去了。
李建齐端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看着陈铭雷厉风行的背影,眼神阴郁复杂。
他虽然嘴里答应,转身去打电话,步伐却带着拖沓。
赵大夫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怀疑和“又要加班”的怨念。
一时间,抱怨、牢骚、低声的质疑像蚊蝇般在医院走廊里嗡嗡作响:
“搞这么大阵仗,等下广场上只有小猫三两只,看陈院长怎么收场……”
“就是,网上吹得天花乱坠,真能有那么多人来这穷乡僻壤?”
“我看啊,就是瞎折腾,最后累死咱们这些干活的……”
陈铭对这些风言风语充耳不闻。
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尽管带着不情愿,但却忙碌、搬运物资的人群,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穿透了医院的围墙,看到了即将汹涌而来的浪潮。
他不需要解释,强者也不会做什么解释,事实就是最好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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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来得比所有人预想的更快,更猛,更响亮。
当满载着药材和设备的几辆三轮车、小货车吭哧吭哧刚到广场边缘停稳时,地平线上,五辆印着不同省份旅行社标志、风尘仆仆的长途大巴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巨兽,轰鸣着,一辆接一辆地驶入广场,粗暴地碾碎了清晨最后的宁静。
“嗤——。”刺耳的刹车声此起彼伏。
车门洞开,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操着南腔北调、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疲惫与急切期盼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更多挂着鄂A、豫b、陕c、晋d、冀E……甚至更远省份牌照的自驾车、面包车,如同闻到蜜糖的蚁群,瞬间将广场周边所有能塞下轮胎的空隙填满,甚至蔓延到了通往镇外的土路两侧。
喧嚣,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拍打在每一个刚刚还在抱怨“瞎折腾”的镇医院工作人员脸上。
“陈铭院长!陈神医在哪儿?”
“义诊帐篷呢?不是说在广场吗?”
“让让,让让。我爹情况危急啊!”
“记者,我们是省城晚报的,请问哪位是陈铭院长?”
各种方言的呼喊、焦灼的询问、汽车喇叭的嘶鸣、记者扛着摄像机寻找机位的嘈杂、还有孩子被挤哭的尖叫声……瞬间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海洋。
广场上原本稀稀拉拉的人群,眨眼间变成了翻滚沸腾的人山人海。
镇医院临时搭建的几个蓝色救灾帐篷,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几片孤舟,瞬间被这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匆匆赶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几名派出所民警和几个医护人员,包括林小满,嗓子早已喊得嘶哑,拼尽全力张开手臂,也只能在帐篷门口勉强维系一条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冲垮的“人肉防线”。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制服和护士服,脸上混杂着震惊、疲惫和一丝隐隐的后怕——幸亏陈院长让把东西都搬来了。
不然现在回医院拿?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