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祯见萧道余神色怔然,不再多言,迈步离去。
若他今日能明白真心换真心的道理,两人之间尚有回转余地,若不能,此后只能以利结盟。
她来到偏室时,见沈丹翎已经和绥宴面对面坐在书案前。
沈丹翎疑惑,“表妹何故跟来?”
季祯理直气壮,“本宫又不是外人,听听怎么了?”
沈丹翎:“……”
她暗暗磨牙,有心撵走季祯,又怕她使旁的手段偷听,还不如让她跟着,便也没再言语。
但她写生辰八字时,仍然小心地用手捂着不让季祯看,随后折叠成小块儿递给绥晏。
绥晏直接当着两人的面展开。
这下连季祯也看个真切。
沈丹翎:“……”
她正气恼,就听绥晏说:“县主放心,这世上没有用生辰八字害人一说。”
沈丹翎重生一次,对鬼神之说便深信不疑,当下疑惑道:“为何?”
绥晏声音和缓,耐心解释:“若真可行,两国何须争斗,掌握对方主帅的生辰八字不就行了?”
“所谓的用生辰八字害人,不过是诛心计而已。”
“比如我今日若占卜县主接下来三月会一直倒霉,县主必定事事小心,即使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也必定想起我今日所言,惶惶不可终日。”
沈丹翎紧张地绞紧手中的帕子。
绥晏见状轻笑,“然而我所说,只不过是胡编乱造而已。”
“所以县主不必忧虑。”
听他这一番宽慰,沈丹翎心中果真舒畅不少,心底生出几分感动,绥晏果然是善良又悲悯的人。
可惜……
她余光扫向季祯,这个害人精!
季祯对她的视线毫无所觉,一脸天真好奇地问绥晏:“那占卜也都是假的吗?”
绥晏耐心解释:“自然不是,占卜是根据四时星象变化得出的答案。”
“我们所见的星光,不属于现在,又真实存在。所以过去、现在、未来,三者处于同一时空,只要我们能找出对应未来的那颗星辰,自然可以从它身上找出未来。”
“这,便是占卜。”
季祯听得入迷,这不就是现代所说的‘只要超过光速就可以穿越过去未来’的理论吗?
没想到绥晏这么早就悟出来了!
她兴奋又着急地想要验证,最后可惜地一叹:“可惜只有晚上才能见你占卜。”
绥晏傲然一笑,“若连星辰的轨迹都无法推算,又何谈推算过去未来?”
他苍白瘦削的手执笔在纸上挥洒,转瞬间便画出一幅简易的星图。
朱红笔点在左上角的一颗星辰之上,划向下方,“朱雀星飞南斗。”
“县主想必曾有一死劫,如今已浴火重生。”
重生?!
沈丹翎大骇,竟然连这都能看出!
她正想着如何解释时,就见季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张明媚张扬的脸上满是好奇与审视……
季祯盯着沈丹翎,等她解释。
沈丹翎被盯得冷汗直流,嘴唇一片惨白后,终于想到计策。
她摸着脖颈问:“前几日我路遇贼人,险些被谋财害命,幸得一位过路侠士相救,这才得以生还,可是指这一次?”
绥晏看向星图,“星象显示近期,可能就是指这一次。”
沈丹翎见季祯的目光移开,心里终于松口气,“这一次险象环生之后,我是否能否极泰来?”
幕篱两侧的黑纱随着绥晏摇头的动作晃动数下后方才平稳,“马遇擎羊,奔波带刀。”
“县主这一生犹如在刀尖起舞,进退皆难。”
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唯有寻一安静处,避世隐居,可解此局。”
避世隐居?
沈丹翎面上浮现苦笑,她幼时失怙,遭人欺凌,生父不详,生母失踪。
她怎甘心浪费这重生的机会?
她不甘地询问:“可还有旁的办法能化解?”
绥晏起身将写有沈丹翎生辰八字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
纸墨燃烧后的浓烈浊气令人头晕目眩,在沈丹翎昏昏沉沉之际,听见绥晏犹如从天外传来的缥缈嗓音再次响起。
“命理之说,终是镜花水月,刀尖起舞,也能淬炼锋芒,天上的星斗轨迹,远不如县主迈向前路的脚步真实有力。”
“县主,可从心而行。”
从心……从心!
沈丹翎心中大定,刚要起身谢过,大脑突然一阵眩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意识消失前,她看见季祯朝她伸来的双手,以及一声兴奋地询问:“她还说要算姻缘,你算出来了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季祯命人将沈丹翎抬走后,刚要离开偏室,冷不丁手腕被人抓住,单薄带着冷峭松柏香的气息从身后包裹住她。
银发带着炙热的吐息从耳侧洒落,绥宴的脸与她相贴,“殿下,我今日表现得好吗?”
季祯侧头避开他,“如果你是说扮演正常人的话,我认可。”
拥住她的手收紧,绥宴声音里多了几分委屈,“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他轻含住季祯的耳垂,声音含混不清,“…..我要到了沈丹翎的生辰八字,从此后,她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相当于,你又多了一双眼睛……”
齿间微微用力,他抬头,目光穿透半掩的门扉,挑衅似的看向出现在院中的人。
萧道余。
在他所见的星象中,萧道余与季祯的距离鲜有靠近的时候。
但是,未来季祯很信任他。
可信任与喜欢终究不同。
他根本不足为惧!
然而,只要一想到两人有可能相交的命运,绥宴依然妒海翻腾!
“啪!”
季祯趁绥宴松懈,终于挣脱,反手就甩了他一嘴巴!
“绥宴!你放肆!”
绥宴丝毫不惧,再次扯过季祯,俯身下压,“更放肆的事,我也可以做!”
“啪!”季祯再次甩出一巴掌,怒吼:“绥宴!你疯了!”
绥宴转头,望向已经走到近前的身影,笑容恶劣轻狂,“我在向你证明,我远比其他人有用!”
季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半开的门扉处,被门扉挤成一条细线的影子渐渐变宽,随后迈进一只穿着锦缎云靴的脚。
青衫如柳,摇入其中。
萧道余气定神闲地站定,仿佛没看出季祯与绥宴间的暗流涌动。
“殿下,正则有要事禀告。”
“请岁宴大人暂且回避。”他终于抬眸,眼中的驱赶意味十足。
绥宴冷笑,他才刚说自己最有用,萧道余便进来说有要事禀告,这不就是在说他不如萧道余有用吗?
他立刻开口:“我也有要事要说。还请萧大人回避。”
两人目光相对如短兵相接,寸毫不让。
季祯仿佛看见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带着火星。
她颇感头疼,“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萧道余:“不可,臣所说之事干系重大,只能说与殿下一人!”
绥宴亦道:“我也是。”
季祯随手招呼萧道余:“你先来……”
“凭什么?”刚才与萧道余对视都不惧的绥宴突然露出慌张又疯狂的神色,“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先叫他?”
萧道余冷哼:“若是讲先来后到,我比大人早了不知多久。”
绥宴讥笑:“那只是你的自以为是。”他可是从季祯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认识她了!
萧道余上前一步,“不管如何,殿下现在选我。”
他上前拉起季祯一只手臂欲走,却没拽动,一扭头发现绥宴正拽住季祯另一只手臂。
绥宴那只红色的眼睛仿佛燃烧着火焰,“决定也可更改,选你只是过去的一刻!”
他望向季祯:“选我!我们已经互许诺言。”
季祯:“……”只是暂时约定,怎么就变成互许诺言了?
萧道余不甘示弱:“殿下,我们不是已经交付彼此了吗?”
季祯:“……”明明上次还强调是坦诚相告!
两人互不相让,四只眼睛仿佛利刃将季祯牢牢钉在原地,大有她一个回答不慎,这两人能将她当场撕碎的架势!
季祯:“……”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