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静安坐在小红车里等红灯,旁边骑着摩托的一个人,竟然是九光。
静安吓坏了,连忙往车子一侧躲。
她心里暗暗地祈祷,九光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他只要回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静安。
好在红灯马上就亮了,九光的摩托启动,小红车也启动了。
静安连忙说:“大哥,你往左边拐——”
她看到九光是径直往北走的。
小红车司机没有说什么,车子往左拐了下去。直到看不到九光,静安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幸亏坐小红车,这要是坐三轮车,那今天就被九光堵个正着。
静安狼狈极了,她神色慌张,引起小红车司机的注意。
司机说:“你家是不是住在东大庙?你往北去,这是去谁家啊?”
静安吓了一跳,自己戴着墨镜,竖着衣领,司机竟然认出她。
静安没吭声,假装没听见司机的话。她不认识司机这个人,可这个人似乎认识她。
静安忽然对司机说:“你靠边停下吧。”
司机说:“不是还没到地方吗?”
静安说:“我不去办事了,你停下吧——”
静安给了司机两元钱,赶紧从车里出来。她匆忙地进了旁边的一家商店。
站在门口,看到司机开着小红车走了,她才稍稍地镇静了一点。
身后的老板娘问静安:“你买什么?”
静安回头,打量商店,里面是三角带,各种轮胎,静安什么也不买,她尴尬地离开。
路边有等活儿的司机,静安又打了一辆小红车,但也没敢在家门口下车,而是在胡同下了车,急匆匆地往家走。
她胆战心惊,怎么这么巧,坐了一个熟人的小红车呢?
后来,静安想起来了,那个小红车司机,以前经常在静安婆家小铺门前等活儿。
她很担心小红车司机,会把他的行踪告诉婆婆,告诉九光。
怎么办呢?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躲起来,不是长久之计,可是不躲避,九光找到她和冬儿,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去。
到时候,九光会怎么对待她,她不敢想。
崔书记员说了,九光不到庭的话,只能延迟送达,要等两个月呢。
两个月,60天,静安怎么熬啊?
晚上,静安接冬儿的时候,还是没想好她该怎么办,才能躲避九光的寻找。
九光不可能不找静安的。
静安心神不宁,晚上又把冬儿训哭了。
从幼儿园接回冬儿,路过胡同口的小铺,冬儿不走了。
冬儿望着小铺说:“妈妈,去奶奶家吧——”
静安说:“你想吃小铺里的好吃的?”
冬儿低着头,不说话。
静安去了小铺,买了一袋奶豆,赶紧从一群闲人里抽身出来。
冬儿却还是站在小铺门口不走,说:“妈妈,想奶奶,想爸爸。”
静安说:“回家,先回家,回家再说。”
静安牵着冬儿的手,冬儿勉强地跟在静安身后。
回到出租屋,静安瞪着冬儿,问:“冬儿,你咋回事?妈妈不是问过你吗,如果妈妈和爸爸分开过,你到底跟谁过?跟妈妈,还是跟爸爸?”
冬儿怯怯地看着生气的静安,说:“妈妈——”
静安说:“那你还想爸爸干什么?他对妈妈不好,我们要离开他,永远也不见他!”
冬儿哭着说:“我跟妈妈,我跟妈妈——”
看到冬儿的眼泪,静安渐渐地恢复了理智,感到后悔,不该和孩子发火。
冬儿还不到两岁,她懂什么呀?她怎么能懂父母要离婚这件事?
深夜,静安睡不着,也想到求助于小哥李宏伟,或者是求助于老谢。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亮,随即就灭了。
她这是要离婚,这是最艰难的事情。哪怕她是被仇家追杀,都会有人帮助她。
唯独她要离婚,没有男人愿意帮她。
她也不好意思求助男人帮忙。因为,无论谁帮他,都会被人误认为静安跟这个男人有不寻常的关系。
要不然,人家凭啥要帮助你一个要离婚的女人?
静安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也不能让九光“抓”到所谓“和她相好的男人”。
那样的话,九光真可能做出极端的事情。
静安睡不着,起来看书。书里有一句话,忽然触动了静安。
树挪死,人挪活——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划过静安黑漆漆的世界。
要不然,带着冬儿离开安城,躲避到别的地方去?
故土难离。这四个字,不是简单的四个字,尤其是是逃亡,这四个字,压得静安胸口疼。
带着冬儿,离开家乡,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她和冬儿背井离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能活下去吗?
1995年的深秋,安城的幼儿园并不多,城市还处在即将繁华的阶段,但还没有像五年后,十年后那么繁华。
当时,公办的幼儿园不多,一个是机关幼儿园,一个是铁路机关幼儿园。
还有一个二轻幼儿园,还有三两个公办的幼儿园。
剩下的幼儿园,大部分是私人开的,还有少部分是公私合营的幼儿园。
九光骑着摩托,挨家挨户去寻找幼儿园。
他像无头的苍蝇一样,骑着摩托,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冬儿和静安。
工地里还有活儿,需要九光去处理,传呼机一个劲地叽叽叽地响。
他只好先回工地。
瓦工老余辞工不干了,他没再去工地,而是给九光打了电话,说他要陪着刚生完孩子的妻子,去农村岳母家做月子。
九光回到工地后,才知道老余身上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三叔和老舅蹲在简易的办公室门口抽烟,看到九光骑着摩托回来,老舅跳起来。
“你怎么才回来,老余出事了!”
九光一愣,停好摩托,看着三叔,再看看老舅:“怎么了?出啥事了?”
老舅说:“刚才派出所来人了,拿了一张画像,说是抓逃犯,那个人看着很像老余。”
老舅把手里攥着的一张纸展开,给九光看,说:“你看看,这纸上画的人,像不像老余?”
九光从老舅手里接过纸,纸上画着一个人的头像,鼻梁上戴着墨镜。
但嘴角,鼻子的轮廓,还有额头上头发的形状,真的很像老余。
老舅说:“九光,咋回事啊,老余真有问题?”
九光没说话,看着一旁抽烟的三叔:“三叔,你咋看这事?”
九光在工地上干了半年,学会一件事,那就是比别人说话慢半拍,不要抢话,不要着急说话,慢一点,听听别人怎么说——
三叔比老舅有经验,有城府,老舅咋咋呼呼,肚子里没多少货,但老舅跟九光绝对是一条心的。
三叔说:“这个老余肯定有问题,要不然,不会干得好好的,突然不干了。”
老舅说:“老余在外面究竟干了什么,被当成逃犯了,杀人放火?他不是说媳妇生孩子吗?”
九光说:“三叔,这件事都谁知道?”
老舅说:“就我俩知道,哦,现在你也知道了。”
三叔说:“九光,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让别人知道?”
九光说:“对,别告诉任何人,影响不好——”
他把“老余”的画像揣到兜里,说:“你们对上面的人怎么说的?”
老舅说:“我说好像是咱们这里的瓦工,不过,早就辞工不干了。”
九光看着老舅,老舅这个人,一大缺点就是嘴快,着急说话,不说话就好像能憋死似的。
三叔说:“九光,没事儿吧?”
九光说:“没事,以后大家都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三叔回去监工,老舅没走,打量九光,说:“你脸色不好,咋地了,是家里出啥事了吗?”
九光说:“别提了,静安带着冬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