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九光走的时候,静安给九光一副白线手套,让他戴在手上,再给他一副带点皮革的黄色手套,戴在白线手套的外面,这副手套扛磨。
九光看到静安站在阳光里,阳光把静安的脸蛋照得红润润的,脸上的细微的绒毛都看得清晰,还有眼睫毛长长的,忽闪忽闪——
九光忍不住,捧起静安的脸亲了上去。
婆婆正巧开门,提着一袋水果进来,看到两人正抱到一起,不悦地说:“年轻别贪恋这个,九光都瘦了,比结婚前瘦多了。”
静安心里不高兴,九光瘦了,又不是我天天缠着他做这件事,是他自己不好好吃饭,喝酒导致的。
但这些话,没法跟婆婆说出来。婆婆走了之后,她就对九光发火。
静安说:“你妈进屋总也不敲门呢?”
九光也不高兴“这结婚都快一年了,还你妈你妈,你就不能把你字去掉?”
静安说:“别说没用的,说敲门的事儿?”
九光说:“你嫁给我了,就得叫我妈是妈。再说我妈对你多好啊,又给你送水果。”
静安说:“她把我的手套偷着卖了,我还没找她算账。小铺卖不掉的蔫苹果拿回来,够我卖手套的钱吗?”
两口子叽叽了半天,直到大彪来找九光出车,两人走了,吵架才算告一段落。
4月29日这天早晨,天有些阴沉沉的,还刮着风,但没有下雨。
刘艳华早早地骑着自行车,来到静安家里。静安把冬儿包好,放到小车里。
这天风大,静安在小车的上面,包上她的围巾,算是给冬儿做了一个简易的“车盖儿”。
静安把冬儿推到魏大娘家里。她把冬儿抱起来,刚放到炕上,冬儿就嘎地一声哭起来,哭声又细又尖,像锥子一样,扎着静安的心。
魏大娘把冬儿抱过去:“不用你管了,走吧,你越不走,孩子越哭。”
静安连忙跟着刘艳华走了,可走出去老远,耳边仿佛还响着冬儿的哭声。
刘艳华用自行车的后座驮着静安,来到李宏伟家。
李宏伟家的院子全部搭上棚子,李宏伟的妈妈李婶,正在门口招呼客人。
李婶看到静安和刘艳华来了,笑着把她们俩迎进来:“哎呦,我的闺女啊,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正缺人手呢!”
李婶又猛然问静安:“你闺女多大了,到没到百天呢?谁给你看着孩子?”
没等静安说话,刘艳华嘴快:“静安把孩子送出去了,一个老太太给看着呢。”
李婶有点担心:“老太太人咋样,对咱孩子能不能好?”
静安说:“没事,婶,你交代我们活儿吧,我和艳华现在干点啥?”
李婶说:“你李叔和大师傅在后厨忙呢,缺择菜的,缺改刀的。”
静安结婚的时候,看到过这种排场:“那我们去后厨帮忙。”
厨房里,李叔扎着大围裙,正跟大师傅掂对菜。
静安一眼看到灶台上一盆青鱼。那是冻鱼,已经化开。
只听大师傅说:“李哥,这个青鱼好是好,可结婚办喜宴,咱们的老规矩,还是得用江鲫鱼,那看着好看,也喜庆。”
李叔说:“都是鱼,年年有余就行呗。”
李叔看到静安和刘艳华来帮忙,就让她们克鱼。
也许是时间长了,静安发现有的青鱼的鱼头掉了。
大师傅看着没有鱼头的鱼,直摇头。
静安心里很不安,因为这些鱼,都是李宏伟买九光的鱼,是为了帮静安和九光。
李叔说:“鱼没有头也一样,来个干炸鱼,行不行?”
大师傅说:“干炸鱼行是行,可还得有一个鱼,没有鲫鱼,也得有大鲤鱼,好看呢。”
李叔说:“开江鱼刚下来,太贵了,再说还不好抢,我今天特意到江边去蹲着,打算买点活鱼,可倒好,不知道是谁,老早把江鱼都高价收走了,我连片鱼鳞都没摸着。”
李叔边说边笑,大师傅也笑:“李哥呀,你这人呢,这么大的事,你还能乐出来,你可真乐观!”
李叔是这样,静安从来没见到李叔板过脸。比李宏伟强多了,李宏伟当了主任之后,人前总是板着脸,人五人六的。
想到这里,静安忍不住笑了。
刘艳华用肩膀碰碰静安:“小妮子,想心上人呢吧,笑成那样——”
静安低声地责备刘艳华:“别啥都乱说——”
刘艳华说:“你呀,就是心事重,不像我,我有啥,都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
静安不愿意跟刘艳华谈论这些。何况,她心里也乱糟糟的,自己都理不清头绪。
她说不上对李宏伟是什么感觉,把他当哥哥?当朋友?好像对,也好像不对。
这时候,门外走进一个人:“呀,静安来了,刘艳华也来了,谢谢你们——”
李宏伟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风衣到膝盖上面,算半大风衣。
李宏伟帽檐转到后脑勺上,一脸的笑容。
静安说:“小哥,在家呢。”
刘艳华说:“李宏伟,你要结婚了,脸上笑得跟傻姑爷似的。”
李宏伟笑着:“我平常也这样。”
刘艳华说:“这样啥呀?自从你当了主任,哎呀我的妈呀,那走路脖子也扬起来了,腰板也拔得溜直,说话动静都变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刘艳华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李宏伟问静安:“冬儿呢?你送哪去了?”
静安说:“有人看着,你就别管了。”
刘艳华说:“宏伟哥,从今以后,我也给你叫小哥吧。静安把孩子送到一个老太太家里,就为了帮你干活——”
李宏伟深深地看了静安一眼:“静安,多谢你了——”
静安不说话,只是笑笑,心里说,你不是说过,咱俩之间不用说谢谢吗?
大师傅忽然开口,埋怨地问:“宏伟啊,你在哪儿整的这些鱼啊——”
李宏伟走到厨房里面,跟大师傅说话。
“曹叔,这鱼不挺好的吗?现在江边活鱼不多,不好抓。我听我爸说,今天早晨他去江边蹲着,都没抓到鱼,都被人买走了。”
李叔出去了,到外面去拿东西。
大师傅说:“我帮这么多家办过婚礼酒席,就没见过席面上没有鲫鱼鲤鱼的,总得有一样,这个青鱼不错是不错,可是,鱼头一碰就掉了。”
李宏伟笑着说:“掉的鱼头再按上,反正,装到盘子里,也没人吃鱼头。”
大师傅没招,只好让静安和刘艳华把鱼头留着,到时候装盘好看。
正说着话呢,外面忽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
院子里有人喊:“下雨了!外面的车子是谁的,赶紧推里面去,别浇着!”
刘艳华连忙洗洗手,去外面推自行车。
这时候,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李叔。
李叔一叠声地感谢着:“哎呀,六子,你这可是给叔叔解了大围,送了份大礼啊,这么多鲫鱼,三天的喜宴都够了。”
走廊里,有人说:“叔,我跟宏伟这关系,能不给他送份大礼吗?都是活的,一早晨到江边抓的货。”
李叔笑起来:“我说的嘛,我到江边蹲了一早晨,谁也不卖给我鱼,说有人高价收走了,原来就是你呀——”
那人说:“都是朋友们给我面子——”
李宏伟听到这人的说话声,脸色变了一下,回头觑了静安一眼。
静安还有点奇怪呢,小哥怎么这样的表情呢?
厨房的门帘子一下子撂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抖落着风衣上的雨珠,一抬头,看到李宏伟身后站着的静安,愣住了。
静安也愣住了,这个人,怎么会是葛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