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雅娴站在他面前,端着一杯热水递给他,看着他瘦削的脸,还有一脸的愁容,忍不住埋怨他:“你媳妇也是脾气不好,但你打她也不应该,她可怀着你的孩子——”
九光不说话,他此时有点后悔,心里那种气恼和冲动都消失之后,觉得今晚的事情像做梦一样,好像所有事情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他反应不过来,就已经结束。
九光茫然地接过他妈递过去的水杯,手掌有点抖。那是打过静安一巴掌的右手,有点麻,力气用得太大。
热热的水杯放在手掌上,他感觉身体好像暖和了一点。被静安掀翻的桌子,倒在炕边,地上都是散乱的麻将。
一颗八万落在他脚边,旁边还有一颗二饼。
都是麻将惹的祸!九光恨恨地想。他即使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可他也不认为是他的错,而是别的人或者别的事,导致他犯了错误。
李雅娴一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颗麻将,一边抱怨:“静安也是的,一个有文化的人,做的事儿没看出有啥文化。都做了人家媳妇的人,脾气怎么这么大?无法无天,把麻将桌都掀了!”
埋怨了静安,李雅娴又埋怨周杰:“这周杰也是的,在她大嫂面前显摆那个棉服干啥?一天天张狂得,不知道怎么地好了,你爸也太惯着她,将来到了婆家,没人惯着,我看她咋活。”
看九光不说话,也不动,一直坐在凳子上发呆。李雅娴又埋怨九光:“你咋还不动弹?赶紧把你媳妇找回来!”
九光嘴硬:“我知道她去哪了?不找!”
李雅娴着急:“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回娘家了呗,要不然就是上夜班了。”
九光不想去找:“我不找,她自己跑的,自己回来!”
李雅娴摇头叹气:“九光啊,可别怪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你媳妇脾气犟,主意正,万一真跟你离婚呢?她可怀着孩子,万一他们家里人劝说她打掉孩子,跟你离婚,你可就啥都没有了。”
九光说:“没有拉倒,没有她个臭鸡子,我照样做槽子糕。”
李雅娴说:“你以为结一次婚那么容易呢?结婚花的那些钱,白花了?”
九光不说话,坐在那儿生闷气。
李雅娴催促他:“妈告诉你,你得把她找回来,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那是咱们老周家的骨血!等她生完孩子,她就被孩子捆住了手脚,你将来就是推她,往外撵她,她都不带跑的!”
九光狐疑地抬眼看向他妈。
李雅娴说:“你看啥呀,我不就是这样吗?我跟你爸过这半辈子,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我要是没有你们姐弟三个,我早不跟你爸过了!”
九光把她妈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黑咕隆咚的。
他似乎应该去找静安,可他心里又不想去找。他拖延着,也不知道应该干啥。
后来,他干脆炒了一盘菜,端着酒盅,在房间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着小酒。
电视里演的《新白娘子传奇》,讲的是什么故事,他也不太清楚,喝进肚子里的酒,是辣的。
他想喝点酒,看个电视,不想那些糟心的事了。等明天凌晨四点钟,他就到工厂大门口,接静安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他因为酒醉,四点钟没起来,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钟。静安早下班了,但她没有回来。
他想,这个时间即使去工厂,也找不到静安,静安没回来,那她肯定回了娘家。
静安肯定把他揍她的事对岳父岳母说了,他要是现在去找静安,肯定要挨一顿骂。
算了,出摊去吧,元旦已经放了两天假,工人上班,他也该出摊。晚上再说吧。兴许,静安晚上就回来了。
他到外面去拿鱼,推着车子去鱼市出摊。看到金嫂已经来了,用砖头在旁边的地上摆了四个角,给他占的位置。
九光把车子推过来,用棍子支住推车,和金嫂搭讪着。
金嫂穿着棕色的大衣,下面穿着皮裤,脚上穿着大一号的毡靴,里面又套了毡袜。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脖,头上扎着一块花头巾。
金嫂两只胳膊抄在袖子里,端详了九光半晌:“你今天咋不乐呵呢?咋地,跟小媳妇吵架了?”
九光轻描淡写地说:“昨晚她把我麻将桌掀了,我把她揍了,揍跑了!”
似乎,他觉得打老婆也是一件可以炫耀的事,炫耀他很爷们儿!
金嫂尖叫了一声:“九光,你可真是个牲口!你媳妇怀着你的孩子,你还动手打她?你可真下得去手!”
金嫂骂完,又笑了:“是你的,打不跑。不是你的,你天天拿祖宗板供着,也不是你的。”
九光没说话,头一次,他感觉活着挺没意思的,每天辛苦地出摊干活,为了什么呢?
他仰头叹了口气。
这时候,天空簌簌地飘下很多白茫茫的雪花。
他想起有一次跟静安在雪地里走,静安伸手用掌心去接雪花。
那时候,他觉得静安天真烂漫,温柔可爱,可什么时候静安变了,变成硬邦邦的女人了呢?
九光不会承认,是他把静安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九光第一次,用蛮力强占了静安。
在婚后的日子里,他不顾静安怀孕身体难受,为了他自己的快乐,一次次地强迫她。
好像只有做那件事,他才觉得自己占有了静安,征服了静安。也只有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爷们。
他很少怜惜过怀孕的媳妇,总是挑剔媳妇做饭不好吃,做菜是猪食。他很少想过静安为这个家的付出,他总是觉得自己出摊很受罪,都是为静安受的罪。
九光在家里,耳濡目染,看到父亲对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他对静安这么做,也没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