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旅店楼下停稳时，暮色已漫过天际线。
岳芸推开车门，指尖还残留着元彬掌心的温度。
她回头看他，男人额角的擦伤在路灯下泛着淡红，却仍垂着眼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先上去，我让小二把药箱拿下来。”元彬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裹着化不开的暖意。
岳芸刚要应，二楼窗户突然被人“哗啦”推开，陈小二探出头，额角沾着块黑渍，活像只炸毛的猫：“元哥！小毛那小子闯祸了！”
两人脚步一顿。
旅店三层的小房间里，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
小毛缩在椅子上，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键盘上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章鱼烧。
见元彬和岳芸进来，他喉结动了动，鼠标在网页上划出乱码：“我……我就是想查查成田那老东西的实验室备案，结果黑进警视厅内网时，看见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是‘23b - 07特别事件’，我手贱点开了……”
视频开始播放的瞬间，陈小二猛地扑过去要关电脑，却还是晚了半秒——屏幕里，青灰色的东京湾在暴雨中扭曲，二十米高的绿色巨影正抡起钢筋水泥的桥墩，将自卫队的装甲车砸成废铁。
巨人身侧翻涌着冰蓝色的雾气，每一拳落下都冻住半条街道的积水，碎冰在镜头里闪着冷光。
“这他妈是……”陈小二的声音发颤。
“手滑转存到云端了。”小毛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本来想加密的，结果点错了分享键。现在……现在外网已经有十万转发了。”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岳芸伸手按住元彬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极快。
她知道，视频里那抹冰雾的颜色，和元彬用仙法时指尖的光一模一样。
“东瀛官方还没反应？”元彬突然开口。
小毛颤抖着调出实时热搜，“绿巨人东京湾”的词条已经冲上第一，评论区炸成一锅粥：“自卫队吃干饭的？”“这他妈是哥斯拉还是生化武器？”“求高清截图我要当桌面！”最顶上一条官方声明还挂着“审核中”，底下已经有好事者扒出成田实验室的位置——正是他们三小时前刚炸成废墟的地方。
“元哥，我觉得……”陈小二扯了扯他袖子，“咱得赶紧回国。这视频明眼人都能看出和那实验室有关，要是被查出来咱们刚去过……”
岳芸握他的手紧了紧。
元彬低头看她，女人眼底的担忧像团化不开的雾，他突然想起她在车里说“你不是神仙”时的语气——那时他还觉得自己能扛住所有风雨，此刻却突然害怕，怕这双沾过厨房烟火气的手，要再为他染上硝烟。
“订今晚的机票。”元彬摸出手机递给陈小二，“选最快的航班，不管多少钱。”
陈小二应了声，转身时却瞥见窗外闪过几辆黑车。
他扒着窗帘缝隙看了眼，脊梁骨发凉：“元哥，楼下有便衣，车牌是警视厅的。”
同一时间，东京警视厅八楼会议室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宫本警视长捏着投影仪遥控器的手青筋暴起，投影幕布上正循环播放着那段绿巨人视频。
自卫队的小桥中将叼着雪茄，烟雾里的眼睛像两把淬毒的刀：“网络部说半小时前有人黑进内网，用咱们的服务器做了中转。查Ip了吗？”
“查到了。”技术官的声音发虚，“是品川町那家‘樱花旅店’，302房。”
“八嘎！”小桥拍桌震得烟灰缸跳起来，“成田的实验室刚炸，就有人黑进警视厅偷资料？你们是废物吗？”
“够了。”美国海军上校戴德慢悠悠转着咖啡杯，金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们在横须贺的雷达显示，那怪物出现时，附近有异常能量波动。cIA的人说，像……东方修士的术法。”他抬眼扫过满座东瀛高官，“贵国不是说已经清理了所有古武门？”
宫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天前成田博士还信誓旦旦说“水德星君残魂已被控制”，现在倒好，残魂没找到，倒闹出个能冻结海湾的怪物。
更要命的是，视频已经传到美国论坛，五角大楼的电话半小时前就打到了首相官邸。
“戒严三天。”宫本咬着后槽牙，“封锁东京湾，所有航班暂停起降。网络部立刻删帖，查不到泄露源就……”他盯着技术官，“拿你们顶罪。”
旅店302房里，陈小二把手机摔在桌上，屏幕裂成蛛网：“所有航班都取消了！机场那边说‘天气原因’，鬼才信！”他转身看向元彬，“元哥，要不咱们……”
“先别急。”元彬按住他肩膀，余光瞥见岳芸正低头翻钱包，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张皱巴巴的日元纸币——那是今早她非要抢着付早餐钱时掏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这个总说“我来”的女人，上次买新衣服还是去年他生日时，说“打折款划算”。
“出去走走？”元彬突然笑了笑，“反正走不了，总不能在房间里憋出病。”
岳芸抬头看他，眼底的担忧淡了些：“好。”
东京的夜灯在雨雾里晕成模糊的色块。
四人沿着浅草寺的老街走，路边的和服店挂着织锦门帘，烤章鱼丸子的香气混着湿冷的空气钻进鼻腔。
陈小二踢飞脚边的空易拉罐，金属碰撞声在巷子里回响：“元哥，你说那视频里的绿巨人……真和你没关系？”
元彬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水元正在隐隐发烫——那是仙魂对同类能量的感应。
看来成田博士的日志不是假话，水德星君的残魂，或许真的还在这东瀛土地上。
“给。”岳芸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个温热的东西，是刚买的烤红薯，“趁热吃。”
元彬低头，看见她指尖被红薯皮蹭红了一片，喉咙突然发紧。
他正要开口，小毛突然拽了拽他衣角：“元哥你看！”
前方便利店的玻璃墙上贴着张演唱会海报，穿白裙的女歌手闭着眼唱歌，身后是流动的水纹灯效。
“苏挽歌亚洲巡演”几个字在霓虹里闪着光，元彬盯着那女人的侧脸，忽然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眉心的朱砂痣，和水德星君记忆里，那个在广寒宫抚琴的仙子，一模一样。
“想去看？”岳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听人唱歌。”
元彬回过神，见她眼睛弯成月牙，像小时候他考了满分，母亲给他买糖葫芦时的模样。
他喉结动了动：“就是……随便看看。”
“走。”岳芸拽着他往售票点走，“我请你。”
陈小二和小毛对视一眼，捂着嘴偷笑。
四人穿过熙攘的人群，转过街角时，元彬突然顿住脚步。
他侧头看向巷口的阴影处，那里有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正垂着眼整理袖口的盘扣。
她抬头的瞬间，元彬瞳孔微缩——那女人的眼睛，竟和海报上的苏挽歌，一模一样。
“怎么了？”岳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巷口却只剩一片空荡的雨幕。
元彬摇了摇头，将岳芸的手往自己掌心里拢了拢：“没事。走吧，买票去。”
正当他们要去买演唱会门票时，身后忽然漫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檀木香。
元彬脚步微顿，还未回头，便有一双凉丝丝的手覆上他双眼——那双手生得极白，指节纤长，腕间串着颗温润的青玉珠串，撞在他后颈时发出细碎轻响。
\"猜猜我是谁？\"女声裹着点软糯的尾音，像浸了东京湾的潮雾，却又带着几分熟稔的俏皮。
岳芸和陈小二同时转身，小毛下意识摸向裤兜的防狼喷雾，却见那女人穿一件月白真丝衬衫，外罩墨绿短风衣，墨镜斜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发尾沾着雨珠，在路灯下泛着栗色光泽。
元彬被蒙住眼的瞬间，体内水元竟微微震颤。
这感觉不像面对敌人的警惕，倒像...像多年前在广寒宫听琴时，仙露落在玉阶上的清响。
他嘴角微扬，伸手覆住那双手背：\"东瀛的雨这么凉，还穿这么薄？\"
\"呀，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女人撤手后退两步，墨镜滑到鼻尖，露出双含着笑的杏眼。
她眼尾有颗极小的朱砂痣，在雨幕里红得像颗被露水浸过的红豆。
岳芸盯着她，忽然想起元彬从前提过，说老家有个总爱跟他抢桂花糕的小表妹——但眼前这人分明比元彬大着两岁，眉眼间却还带着点未褪的娇憨。
陈小二挠了挠头，小声问小毛：\"这谁啊？
元哥认识的？\"小毛盯着女人腕间的青玉珠串，突然想起元彬书房里那本《古玉图谱》，某页夹着的便签上写着\"权家旧物，流转东瀛\"。
\"怎么不说话？\"女人歪头看元彬，指尖轻轻戳了戳他肩膀，\"当年在青城山偷吃我酿的桂花蜜，跑的时候摔进泥坑，现在倒装起贵人了？\"她这话一出，元彬想起水德星君残魂里的零星片段——三百年前，西蜀权家有位幺女，最擅酿百花蜜，曾在他闭关时翻进仙府，把他用千年冰泉养的荷花蜜换了自己的桂花蜜，还留了张字条：\"仙酿太苦，本姑娘赏你点甜的。\"
岳芸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忽然轻笑出声。
她摸出纸巾递给女人擦发尾的雨珠：\"这位妹妹，要一起去看演唱会吗？
元彬说想买票，我请。\"女人接过纸巾时，指尖在岳芸手背上轻轻一按，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那枚银戒——是元彬用废铁片打的，内侧刻着\"平安\"二字。
\"好啊。\"女人重新戴上墨镜，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元彬手背，\"不过我要坐第一排，上次在巴黎看歌剧，坐后排连歌手睫毛都看不清。\"她说着往前走去，高跟鞋叩在青石板上，声音脆得像敲玉。
小毛偷偷拽陈小二衣角：\"那女的...好像很有钱？\"陈小二瞥了眼她脚边那只没 Logo 的牛皮手包，压低声音：\"你看她戴的墨镜，镜腿是掐丝珐琅的，我在拍卖会上见过同款，起拍价八百万日元。\"
元彬望着女人背影，水元在丹田处缓缓流转。
他突然想起成田实验室里那本残卷，最后一页模糊的字迹写着\"权氏遗珠，可解残魂之困\"。
雨丝落在他眉骨的擦伤上，有点疼，却让他脑子格外清醒——或许这趟东瀛之行，远不止绿巨人事件这么简单。
女人走到转角处，忽然回头。
墨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她对着元彬比了个\"晚上见\"的口型，便消失在挂着\"人形烧\"招牌的店铺后。
岳芸挽住元彬胳膊，轻声问：\"旧识？\"元彬低头看她，路灯把两人影子叠在一起，像片交叠的银杏叶：\"大概...是位故人。\"
四人继续往售票点走，小毛突然指着前方惊呼：\"元哥！
演唱会门票卖完了！\"陈小二凑过去看，电子屏上\"售罄\"两个字红得刺眼。
女人方才站过的地方，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混着烤章鱼丸子的香气，在雨雾里散得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