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丞相府中,云锦瑜正与沈老太傅两眼相望。
对于这位曾经的先太子太傅沈恪,年岁也不过四十左右,“沈老太傅”这个称呼更多的是当今圣上特许的尊称。
秉持着再僵持下去也无用的想法,云锦瑜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道:“师长,此次御考名录诸多事务繁杂,锦瑜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沈父微微一笑,温和道:“太子殿下不必忧心,这御考乃是选拔人才的大事,自然需得慎重,只是殿下也莫要过于劳累,凡事循序渐进便可。”
一个太极打了个来回,又绕了回去。
怪不得都说子肖其父,看这所差无几的行事风格就知道。
年轻的太子轻扯唇角,“父皇特意下旨,让师长坐镇,这御考之事,还望师长能多担待些。”
沈父看着云锦瑜那无奈又恳切的模样,心中也是苦哈哈的。他好不容易辞了官,自己儿子顶了上去,本想着能纵情山水,逍遥度日,谁知陛下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他寻些麻烦。
“殿下言重了。”
沈父拱手一礼,“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心中却想着等到此间事了,他就与夫人寻个世外桃源游山玩水去,管其他人怎么折腾。
云锦瑜这才松了口气,将名录递上。
光影在青砖地上缓缓游移。沈父接过那名录,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目光扫过那些被朱砂圈出的名字——
沐祈,秦哲,谭逸,洛辞川。
世家子弟,向来各自为政,如今却悄无声息的齐齐浮出水面,让人措手不及。
沈父忽然轻笑,眼角皱纹微微舒展,却透着一丝意味深长,“殿下是怕选错人,还是……”指尖在名册某处轻轻一叩,声音轻缓却如投石入湖,“怕选对人?”
云锦瑜眸光微垂,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孤与皇姐想法一致。”
沈父眉梢微挑,似有些意外,随即又化作一抹了然的笑意,眼底却深不可测,“既如此,太子殿下又为何来此呢?”
难不成,还想拉着他一个辞官之人对抗皇上?
被戳破心思,云锦瑜神色依旧从容,只是袖中手指微微收紧,语气愈发恳切,“孤想知道,当年太傅辞官,是为先皇兄,还是为了推子上位,以此避讳?”
沈父面色一怔,随即又恢复如常,直截了当道:“二者皆有之。”
云锦瑜眸色微暗,沉吟片刻,终是低声问道:“那……皇姐他们所查之事,是否极其危险?”
沈父抬眸,眸光淡若尘烟,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语焉不详:“是也不是。”
云锦瑜:……
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他索性拱手告退,转身时衣袂微扬,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待人走后,沈父摇头轻叹,“这些孩子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子时三刻,残月被乌云吞没。东北郊外的茅舍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枯草拍打着斑驳土墙。十余名黑影如鬼魅般掠过荒原,将小屋围得水泄不通。
“公主,是座空宅。”黛青反握短刃,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难不成跑了?不可能啊,我可是一直让人盯着那老太婆的。”徐临之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想自己哪里出了差池。
云锦若冷笑一声,朗声道:“即便是跑,也跑不了多远,只怕还在这方寸之间。”
她转向徐临之吩咐道:“你带人沿途去搜寻,其他人随我进去。”
“是。”
随着她一声令下,徐临之带着半数人散入夜色。剩余人手随着云锦若破门而入,腐朽的木门在重击下轰然倒地,扬起漫天尘埃。
黛青等人已经在四处搜寻起来。
突然,云锦若驻足在一盏鹤嘴铜灯前——灯油只剩薄薄一层,灯盏却锃亮如新。
她朝黛青示意。
黛青会意,指尖抚上灯座浮雕的仙鹤羽翼。三转两拧间,机关齿轮发出刺耳的“咔嗒”声。
“轰隆隆——”
妆台旁的青砖地突然塌陷,露出道幽深阶梯。
“公主,让属下先行探路,您先在此——”
“不必。”云锦若制止了影寂,“迟则生变,本宫同你们一起下去。”
众人举着火把顺着密道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潮湿的墙壁不断有水滴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密道两侧悬挂着黄白的布幔,映着墙壁上微弱的烛火,更加阴森渗人。
一阵诡异的响动从深处传来。突然,数十只灰影从暗处窜出!
“是鼠群!”
云锦若目光一凛,正要有所动作,却被黛青拉倒一边,“公主莫怕,有奴婢在。”
云锦若动作一顿,扯了扯唇,顺势缩在黛青身后,“这些畜生应当是怕火的,快将它们赶走。”
声音中透着几分厌恶与害怕。
混乱中不知谁踩中了机关,“轰隆”一声巨响,石壁陡然翻转,碎石簌簌落下。黛青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云锦若的纤腰,足尖点地急掠而出。
两人踉跄着站稳时,身后已是一道闭合的断龙石。
“公主可安好?”黛青急急查看,却见云锦若发间金钗已歪斜。
云锦若定了定神,抬指将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将那歪斜的金钗随意丢在了地上,“无碍,既然退路已断,不如探个究竟。”
黛青严肃的点了点头。
此时密道里的机关仍在不断运转,墙壁时而收缩时而扩张。
黛青拉着云锦若的手,直奔向前。
直到前方亮堂起来。
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除却石桌与一些陶陶罐罐的器物外,还摆放着几株干花,另有几盆妖冶暗红之花。
与她们在院子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烛影摇红处,一道裹在玄色斗篷中的身影缓缓转身。宽大的兜帽投下深重阴影,连身形轮廓都模糊难辨。
云云锦若唇角微扬,“看来,阁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那人发出一阵怪笑,“锦若公主如今倒是长进了不少,只是……这为了感情而意气用事还是同从前一般,您猜猜,今日可还出得去?”
云锦若冷笑道:“本宫猜你今日会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