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飘进皇后耳中,她执勺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云锦瑜蹙眉,“是为了两国皇家书院之事?”
昨日倒是听父皇略微提起,可这山高路远的,为何又要折腾皇姐,派个官员去交涉不就行了。
云锦若颔首,“正好也想去苍楚瞧瞧,听闻那里四季常春。”
皇后自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听着姐弟二人的谈话,只是在谈及启程的日子时,才开口,“这次你可要等盈儿与洛家的婚事之后再启程。”
云锦若颔首应道:“儿臣正有此意。”
沐家三小姐沐盈与洛家二公子洛辞川的婚事就定在腊月二十三,算算日子,也就还有半月左右便到了。
“这样说来,岁末的宫宴,就见不到皇姐了。”
云锦若嗤笑一声,“少摆出这一副臭脸。”仿佛跟她不回来了似的。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嘴,“你也别闲着,接下来有你忙的。”
“皇祖母身子可还好?”
皇后面上挂着温婉的笑意,“你皇祖母身子倒是比之前见好了不少,只是到底是喜静,不让人前去请安打扰。”
云锦若了然,“看来苏拂华的那‘神丹妙药’到底是起了些用处,想必不久苏家姐弟就能脱离罪籍了。”
皇后手中的银箸“叮”地碰在碟沿。
云锦若微微一笑,“儿臣听闻那苏拂涧如今在太医院当值,这姐弟二人倒是比从前出息了不少。”
云锦若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字字不提苏拂华侍奉凤仪宫之事,却又句句不离苏家姐弟。
“儿臣用好了,先告退了。”
云锦若拂了拂身,含笑离去。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自己的母后如隔两岸,那些温言软语,都成了精心编织的假面。
云锦瑜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叹息。
“儿臣也告退了。”
殿内忽然安静得可怕。皇后望着满桌几乎未动的膳食,明明都是她从前最爱的吃食。
似乎有什么在逐渐远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涌上心头,像是有细密的针扎在肺腑间,连呼吸都带着隐痛。
她下意识的不去想那些。
翠心让人收拾了桌子,待人都退下,她跪了下来。
“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声劝,苏拂华此人不可用。”
更何况清和县主与苏家之事摆在那儿,又是长公主庇佑之人,这般做,不就等于是在跟长公主唱反调吗?
“本宫是他们的母后,难不成他们还能反了不成?!”
这话说得凌厉,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翠心以额触地,硬着头皮道:“娘娘,恕奴婢多嘴,单是论及品行,这苏家姐弟就心思不纯,更何况如今娘娘与长公主,母女二人愈发疏远,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是最后落得个母女离心……”
“锦线难续”四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没敢说出口。
皇后捏紧手掌,深吸一口气,“翠心,本宫心里有数,苏拂华有她可用之处,若儿那边,本宫自有办法应对。”
翠心见皇后心意已决,不敢再多言,只得默默退下。
皇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往日的威严。她知道翠心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可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就像此刻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明知道会疼,却还是忍不住越掐越深。
——公主府
甘嬷嬷迎上来,见她神色倦怠,小心问道:“四公主同清和县主殿下一道用过膳了,公主可要传膳?”
“不了,在宫里用过了。”她想了想,忽的问道:“今日府上可有人来?”
甘嬷嬷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并无访客,长公主是在等谁?”
“罢了。”云锦若摆摆手,金步摇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在颊边投下细碎的阴影。她刚走出两步,忽然驻足:“黛汐。”
“公主。”
“去丞相府传个话,就说本宫快病死了。”
“啊?”黛汐瞪圆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黛青连忙扯了扯她袖子,一边使眼色,一边压低声音道:“相思病,还得丞相来解,你只管去传话。”
黛汐霎时间明白过来,眨了眨眼,“晓得了。”
提着裙摆就小跑出去,发间的珠花欢快地跳跃着。
风彻捏着黛汐送来的笺纸,面色古怪地寻到后院。沈璟泽正倚在白玉栏杆边喂鱼,修长的手指捻着鱼食,心不在焉地撒向池中的锦鲤。
“主子。”风彻硬着头皮禀报,“公主府来人说,长公主病入膏肓……”
话音未落,眼前青影一闪。鱼食簌簌洒落一地,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风彻摇头拾起剩下的鱼食,对着争食的鱼儿嘀咕着,也不知碎碎念了些什么。
美人香风扑满怀。
云锦若正在书房临帖,忽觉一阵风动。她还未抬头,就被卷入一个泛着清香的怀抱。
“松手!”她佯怒,指尖抵在沈璟泽胸口,“青天白日的……”
沈璟泽却将脸埋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想姝儿了。”声音闷闷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云锦若被他蹭得发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去掐他腰间软肉:“别闹。”
“我错了。”
是为昨日之事。
“好的坏的都让姝儿说了,就是不肯给点补偿。”
闻言,云锦若眸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这可是他说的。
她勾了勾手指,“低下头来。”
沈璟泽顺从的凑过来。
云锦若抬起手,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的双眼。她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掌心轻颤,像蝴蝶振翅,又似春夜细雨落在湖面时泛起的涟漪,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尖,让她呼吸微滞。
下一刻,她踮起脚尖,温软的唇轻轻覆上他的。
只闻一声轻笑,沈璟泽忽而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覆在他眼上的手掌扯下,腕间的红玉镯与腰间的玉佩碰撞在一起,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另一只手却已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这个吻突然变得炽热起来,唇舌交缠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云锦若呼吸一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她睁开眼,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着的情愫浓烈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这补偿……可还满意?”她轻喘着问道,声音因方才的纠缠而微微发颤。
沈璟泽低笑一声,那笑声从胸腔深处传来,震得她耳根发麻。他的拇指抚过她微微红肿的唇瓣,眼神暗了暗。
“不够。”他哑声道。
话音未落,他的唇再次覆了上来。
两唇相贴,两心雀跃。
云锦若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其中。指尖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颈,与他交颈相拥。
良久,二人气息渐乱,沈璟泽才稍稍退开,却仍将她锢在怀中。云锦若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正见他唇畔沾染了一抹胭脂红,艳色灼灼,衬得他本就俊美清逸的面容愈发昳丽。
她抿唇低笑,抬手执起绣帕,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唇角,为他拭去那一抹艳色。
“等盈表姐完婚,我便启程。”
“嗯。”沈璟泽轻声应着,“需有礼部和工部官员随行,礼部到时可让徐临之亲自前往。”
云锦若倒没意见,反正徐临之身为礼部尚书,虽说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办起事来还是让人放心的。
只是自己的耳朵怕是要受老罪了。
“去看看酥饼吧,那家伙如今越发懒散不爱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