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更漏声撞碎宫墙薄雾时,玄铁囚车的锁链发出清响。北玄靖苍白的手指扣住栅栏缝隙,腕间镣铐在曦光中泛着冷光。
他望着百步外那辆鎏金九鸾轿,突然低笑出声:“你们长公主的轿辇,倒是比本皇子的囚车宽敞许多。”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云岫一身利落的骑装染着晨露,手中三尺青锋堪堪悬在他咽喉三寸:“二皇子若是羡慕,本郡主不介意让你躺进棺材体验体验——保证比轿辇宽敞。”
北玄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并未言语,云岫收起剑,翻身上马。
天色还未大亮,街道上便探出了不少人。出行的队伍整齐排列在宫门外,车马辎重一应俱全,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云锦若踩着满地碎金似的晨曦走来,暗红蹙金宫装逶迤过青砖,裙摆暗绣的九尾凤凰在走动间若隐若现。
沈璟泽落后半步,腰间玉带钩缠着半截鲛绡帕子。
皇帝携后妃百官踏出宫门时,朝阳恰好攀上龙纹琉璃瓦。
皇帝目光深沉,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与关切:“此次出使南狄,路途遥远,锦若,锦瑜,你们姐弟二人务必小心行事,莫要让朕失望。”
云锦若与云锦瑜齐齐行礼,语气恭敬而坚定:“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必当竭尽全力,护我朝威仪。”
另一边,世家子弟与家主长辈们也纷纷告别。云岫在顺昌王面前,难得敛了平日的飞扬神色,“父王且宽心,女儿定当……”
“宽心?”顺昌王冷哼一声,犀角扳指叩在她的额间,“你还能让人宽心?”
说着转向裴时章,“小子,你心眼多,给本王盯紧这皮猴。”
一袭青衫的裴时章含笑拱手,“是。”
……
“我晟云儿郎,从不在他国檐下低头。”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使团队伍缓缓启程。
车队行至城郊十里处时,忽闻后方辎重车队传来骚动。
云锦若掀开车帘时,正见侍卫统领面色古怪地跪在道旁:“禀长公主,是……六殿下。”
队伍行进暂停,云锦若扶着黛青的手踏下鸾车。
泛着些许凉意的官道上,锦衣小郎君正被侍卫搀着走来。
云锦鸿的织金圆领锦袍上此刻沾满了草屑,玉冠歪斜,颊边还蹭着道灰痕。
“皇姐……”
稚嫩的嗓音裹着晨露般的颤意,云锦鸿偷偷抬眼,正撞进云锦若寒潭似的眸子里,慌忙又垂下头去,绞着腰间的流苏穗子。
远处观望的人瞧着六皇子做错事般垂首立在长公主面前,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倒是好本事,躲过了查验,藏在装物件的车上。”
云锦若的声音泛着冷意,眼神里透着不悦。
“皇姐,我……我想去看看四国盛会。”云锦鸿小声嗫嚅着,眼睛偷偷抬起来看了一眼云锦若。
“先不说此次出行名单上有没有你,就算你想去,也得禀报父皇,而不是这样瞒着众人偷偷溜出来!”云锦若呵斥道。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出声。
“皇姐,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去,而且我保证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云锦鸿抬起头,眼里满是祈求。
云锦若却不吃他这一套,朝负责护卫的嘱咐着,“好在行进不远,你派两个得力的人护送六皇子回去,我会让人暗中跟着。”
那统领刚要应声,就见云锦鸿拽紧了云锦若的衣袖,“皇姐,让我去好不好,皇姐就捎信给父皇和母妃说一声,我保证紧跟着人,绝不添麻烦。”
云锦瑜见此情景,先是皱了皱眉,之后像是想到什么,替他开口求情,“皇姐,反正他都已经溜出来了,我让人送信给父皇还有谢昭容,不如就让我看护着他。”
云锦若听了云锦瑜的话,犹豫片刻后朝那些探头的人扫了一眼,“也罢,既然如此,你就跟着吧,但丑话说在前头——”
众人只听见那端肃的声音里漏出一丝叹息:“若敢离队伍超过十步,本宫便把你拴在孙统领的剑穗上。”
云锦鸿尚未来得及欢呼,后领已被云锦瑜拎起。
队伍重新启程,一路前行倒也算顺利。
因着路线规划,以及干粮等物准备的足够充分,除了偶尔停下歇歇脚,整个队伍倒也没出什么事。
只是到底是长途跋涉,一行人无论男女到底是有些不太适应,便偶有水土不服之症。
行了数日,离南狄边境越来越近。一日傍晚,队伍扎营休息。
云锦若叮嘱了云锦瑜等人几句,便和沈璟泽单独出去了。
翌日清晨,队伍整装待发时,众人正疑惑长公主与丞相的去向,忽见远处尘烟滚滚,几骑快马疾驰而来。待到近前,众人看清云锦若与沈璟泽身后跟着三位陌生男女,皆是风尘仆仆,却难掩气度不凡。
云岫目光扫过那三人,眉头微蹙,转头看向裴时章,却见他神色如常。
“这几位是汝阳裴家之人,此次与我们同行,因路程安排,本宫请示父皇,特令他们在此等候会合。”
说罢,她不再多言,径直上了马车。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更甚。
“这……陛下和长公主此举究竟是何意?”
一个官员出声问道,不仅让世家子弟随行,连裴家的人都召来了。
这阵仗,当真只是去参加四国盛会?
虽说这四国盛会是盛大正式,可也不至于这般啊。
旁边的同僚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陛下不是说了吗?四国盛会是不费一兵一卒扬我国威的好时机,让小辈们趁机磨练磨练。”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至于其他的……帝王之心,谁敢搬到明面上说道呢?”
那问话的官员闻言,神色一凛,随即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云岫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隐隐不安。她策马靠近裴时章,低声问道:“锦若妹妹此前从未提过此事。”
裴时章微微一笑,目光悠远:“郡主不必多虑,此行无论如何,皆是为陛下分忧罢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云岫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几分。
队伍再次启程,那三名裴家之人很快融入队伍之中。一路上,不少人暗中留意着他们的举动。
毕竟,除了这三人之外,队伍中还有另一位裴家人——朝澜郡主身边的裴时章。虽说他早已被逐出家族,可这血缘关系到底是斩不断的。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纵使中途停下歇息过几次,裴时章与那三人却像是刻意避开一般,彼此之间毫无交流,甚至连眼神都未曾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