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缓缓驶出。
女帝柳真真的御辇宽敞舒适,此刻,车厢内除了女帝,便只有林枢一人。
“今日,驸马的表现,着实令朕刮目相看。”
柳真真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凤目含笑,望向身侧的林枢。
林枢微微躬身:“陛下谬赞。儿臣所言,不过是些浅显道理,也是盼着两国能少些兵戈,百姓能多些安宁。”
“哦?张将军一心主战,认为辽人亡我之心不死,爱卿以为如何?”柳真真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聊。
林枢沉吟片刻,答道:“张将军忠勇可嘉,其心为国,日月可鉴。只是,时代不同,情势亦不同。”
“一味强硬,未必是上策。辽国如今的国主,也非雄才大略之辈,内部矛盾重重,正是我等可乘之机。”
“这么说,爱卿是不主张动武了?”柳真真放下茶盏,眸光深邃了几分。
“非也。”林枢摇头,“若为自保,若为一统,战事不可避免。但战,当有万全之策,当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成果。”
“能用银子分化瓦解的敌人,又何必急于用将士的性命去堆砌胜利?互市,便是探路石,亦是攻心计。”
柳真真唇畔笑意渐浓,凝视着林枢:“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大雍的江山,将来少不得要依仗贤婿。”
林枢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分毫:“为陛下分忧,为大雍尽力,乃臣之本分。”
另一辆华贵的马车内,三公主姜圭显得格外兴奋,小脸红扑扑的。
“皇姐,你说待会儿我们能猎到什么?我上次猎到一只好肥的兔子呢!姐夫今日真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把那个辽国皇子说得哑口无言!”
姜琰端坐着,手中轻抚着一方丝帕,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的飘向窗外,似乎在追寻着什么。
“皇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姐夫很厉害?”姜圭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
姜琰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声音清冷:“他不过是尽了驸马的本分罢了。巧言令色,未必是真本事。”
话说得有些硬,但姜圭并未听出弦外之音,依旧兴致勃勃的畅想着围猎的趣事。
姜琰则垂下眼帘,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无人知晓她此刻心中所想。
皇家猎场到了。
此处背山面水,林木茂密,草场广阔,乃是历代帝王秋冬狩猎的绝佳之地。
耶律洪一行人早已在此等候,他已换上了一身劲装,更显得身形矫健,脸上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笑容,见到女帝銮驾到来,立刻上前行礼。
张将军等一众武将也已换好猎装,各个跃跃欲试,显然想在围猎中一展身手,挽回些颜面。
林枢也换了一身寻常的猎装,青衣束袖,简洁利落。
女帝柳真真自御辇上下来,环视一周,朗声道:“今日,正是围猎的好时机。众卿不必拘束,各凭本事。凡珍禽异兽,猎得猎物最多、最奇者,朕皆有赏赐!”
“遵旨!”众人齐声应道,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随着女帝一声令下,号角声响彻山林,围猎正式开始。
耶律洪一马当先,策马奔出,他显然是想表现一番,也是存了与林枢较劲的心思。
不多时,便听他弓弦一响,一支羽箭破空而去,正中一只奔跑的梅花鹿。
“好箭法!”随行的辽国使臣立刻高声喝彩。
耶律洪得意的瞥了不远处的林枢一眼,那眼神中的挑衅意味十足。
张将军亦不甘示弱,他膂力过人,骑术精湛,很快便在一片密林中寻到一头壮硕的野猪,连发三箭,将其射翻在地,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林枢却是不紧不慢,骑着马,悠哉的在林间穿行,仿佛不是来狩猎,而是来踏青赏景。
三公主姜圭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着他,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不时为他指点哪里可能有猎物。
“姐夫,你看那边,刚才好像有影子闪过!”
“姐夫,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草深,肯定有大猎物!”
林枢含笑应着,目光却在四周细细观察,并未急于出手。
姜琰则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独自策马,她箭术亦是不俗,只是今日似乎心不在焉。
这看似轻松的围猎,实则已成了各方势力暗中较劲的另一个赛场。
而林枢这不合时宜的“悠闲”,在许多人眼中,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轻蔑,或是黔驴技穷的表现。
耶律洪的马蹄翻飞,箭无虚发,猎物袋中已是颇为丰盛。
他每一次射中猎物,辽国使臣的喝彩声便会拔高几分,那得意洋洋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掠过林枢。
张将军那边也是收获颇丰,野猪、狍子接连倒在他的箭下,武将们更是个个摩拳擦掌,试图在这皇家猎场上找回些许颜面。
气氛因他们的活跃而显得紧张激烈,无形中,所有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飘向那个依旧“悠闲”的驸马。
林枢依旧是不疾不徐,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三公主姜圭倒是替他着急,小声嘀咕:“姐夫,他们都猎了好多,我们再不快点,好东西都被抢光啦!”
林枢只是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就在耶律洪再次引弓,瞄准一只远处的羚羊,弓箭即将离弦时。
“二爷!二爷!”
一个略显急促,带着喘息的女声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身形微胖的丫头,正朝林枢这边跑来。
她怀里抱着一个形状古怪的物件,用布包裹着,但依旧能看出大致的轮廓,绝非寻常弓箭。
是胖梨,此刻小脸跑得通红。
“呼…呼…二爷!”
胖梨跑到林枢马前,将怀中之物高高举起,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吩咐的,做…做好了!小姐让工匠们赶出来的!”
林枢勒住马,伸手接过那物件。
布匹解开,露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弓”。
此物主体由坚实的木料构成,前方横置一张短而有力的弓臂,弓臂中央的木托上,开有一道浅浅的箭槽,后方则是一个类似扳机般的机括。
整体看来,小巧而精致。
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这是何物?”
“瞧着像弓,又不太像……”
“从未见过这等器具。”
就连女帝柳真真,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耶律洪射出的箭矢微微偏了些,那只羚羊侥幸逃脱。
他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视线也落在那奇特的“弓”上,带着不解。
这个世界,弩尚未出现。
林枢抚摸着弩身,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这是一把战国弩。
在古代,培养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天赋,需要数年如一日的苦练,耗费的钱粮更是不计其数。
强弓硬胎,非力大之人不能开,非眼明之人不能准。
可弩不同。
只要稍加训练,一个普通人甚至是孩童也能凭借它,在有效射程内爆发出堪比精锐射手的威力。
不然在他的原世界里,怎么弓是体育用品,而弩是管制器械呢?
而这个时代虽说有了火器,但也只是像唐末时的突火枪一般,隔的远点,纯粹就像在放烟花。
还有青铜大炮,装的大铁丸子,射到哪去全看天意。
而弩的出现,足以改变战争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