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女帝柳真真凤目微转,扫过下方。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柳公元,方才你说有事启奏?”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投向了席位前列的柳公元。
柳公元此刻已恢复了镇定。
他缓缓起身,整了整衣冠,手捧一物,步履沉稳的走到场中。
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册装订整齐的书卷。
“陛下。”柳公元先是对女帝躬身一礼,随即转向众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诸位同窗,诸位使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辽国使团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丝的自豪。
“老夫今日,要向诸位引荐一位旷世奇才,亦是我大雍未来的栋梁!”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柳公元是什么身份?文坛领袖之一!能被他称作“旷世奇才”、“未来栋梁”的,那得是何等人物?
就连辽国二皇子耶律洪,也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他倒要看看,这积弱的大雍,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
柳公元不理会众人的议论,只是将手中的书卷高高举起。
“此书,名为《论语》新解,乃是当朝武安县男,驸马都尉,梅花使林枢,林大人所着!”
“哗——!”
这一次,人群中炸开的议论声比方才更响,简直如同滚油入水。
林枢?
那个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草包驸马?
他能写书?还《论语》新解?
开什么玩笑!
柳公元那张老脸,此刻却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他朗声道:“此书,林驸马前日交予老夫,请老夫斧正,并为其作注。”
“老夫初时,亦是抱着几分随意之心。然,通读全篇之后,老夫……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带颤抖:
“林驸马,以其自创《论语》为基,阐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大道!其见解之深刻,思想之高远,逻辑之缜密,令老夫叹为观止!”
“书中微言大义,字字珠玑!老夫可以断言,此书一出,必将震动天下文坛,成为我儒家又一经典之作!”
柳公元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夫敢言,我学生林枢有圣人之姿!”
“轰!”
这“圣人之姿”四个字,如同九天惊雷。
满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柳公元这石破天惊的评价给震懵了。
圣人之姿?
这是何等狂悖的赞誉!
自古以来,敢称“圣人”者寥寥无几,哪个不是开宗立派、泽被千秋的人物?
林枢?那个草包?
他配吗?
柳公元此言,究竟是真心赞赏,还是另有所图?
林枢自己也懵了。
他站在姜琰身旁,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如针一般扎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
老头子,你这是捧我呢,还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论语》新解确实是他给柳公元说的,融合了后世诸多名家大儒的观点,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理解,拿出来唬唬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是绰绰有余。
可“圣人之姿”这顶帽子,也太大了点吧!
林枢苦笑。
“长姐,姐夫好厉害!”姜圭拽着姜琰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崇拜,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枢,仿佛在看一个会发光的神仙。
女帝柳真真坐在高台之上,面带微笑,凤目中闪过一抹赞许。
官员席位中,那些平日里看不起林枢的官员,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表情精彩纷呈。
有惊愕,有怀疑,有嫉妒,有不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柳公元环视一周,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幸好老夫说他是我学生!这本还回去了不还能要一个下一本吗?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继续说些什么。
“呵,”一声极不和谐的轻笑,从辽国使团的席位上传来。
耶律洪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鹰隼般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看向柳公元,又扫了一眼林枢。
“柳大儒,你这般盛赞,莫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他的声音清晰的传遍了整个猎苑。
“‘圣人之姿’……”耶律洪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大雍当真是无人了么?竟要将一个黄毛小子捧上神坛?”
他这话,不仅是质疑林枢,更是赤裸裸的打大雍的脸。
柳公元脸色一沉,正要发作。
林枢却往前一步,挡在了柳公元身前,对着耶律洪微微一笑。
“二皇子殿下此言差矣。”
耶律洪摆出一个轻蔑的笑,“哦?林驸马有什么高见?”
“本驸马可不是什么黄毛小儿。”
“不信?”
“不信就脱下裤子陪老子比比大小!”
“我要吃柠檬!”
耶律洪那张素来倨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从座位上站起,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林枢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
他何曾受过这等当众的羞辱!
尤其对方还是他眼中的“草包驸马”!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一声极轻的笑声泄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一片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大雍的官员们,先前还因耶律洪的挑衅而面色铁青,此刻却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位林驸马,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虽然粗俗了些,但不知为何,听着竟有几分解气。
韩国夫人面无表情,但垂下的眼帘下,纤长的睫毛却微微颤动了一下,耳根悄悄漫上一抹不宜察觉的红晕。
这小混蛋,说的什么浑话!
女帝柳真真端坐高台,唇角勾起,很快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林驸马,”耶律洪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本皇子看你是活腻了!”
林枢浑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二皇子殿下,火气这么大,容易伤身。”
他懒洋洋地开口:“逞口舌之快算什么本事?”
“你要是不服气,不如听听我这《论语》新解,看看究竟是不是黄毛小儿的胡言乱语?”
林枢顿了顿,慢悠悠的补充道:“当然,你要是觉得自己的见识,连听一听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算了。”
这话,比刚才那句“比比大小”更诛心。
他身后的辽国使臣也个个面露怒容,显然被林枢的嚣张气焰所激。
“好!”耶律洪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本皇子倒要听听,你这所谓的‘新解’,能解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道理来!”
“若只是些拾人牙慧的糟粕,休怪本皇子不给你大雍面子!”
“好听就听。”
林枢做了个“请”的手势,施施然退回柳公元身后。
柳公元此刻也是热血上涌。
他瞪了林枢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比痛快。
对付这等蛮横无礼之辈,就该用这种非常的手段!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手中的书卷,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猎苑。
“诸位,辽国二皇子既有此雅兴,老夫便为诸位,也为二皇子,选读其中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