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屏幕上那三座十字架的景象——五号机、二号机和零号机被牢牢钉在南极冰原上,生命信号微弱但仍在持续。
身为此刻唯一希望的碇真嗣刚刚下达了出击命令。
技术人员立刻开始行动,操作台上的指示灯逐一亮起,各项准备工作紧急启动。
“等一下!”
一个颤抖但坚决的声音突然划破了紧张的氛围。葛城美里猛地从指挥席上站起,快步走到碇真嗣面前,不顾周围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跟我来!”她的力气出奇地大,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碇真嗣拉离了主控台,走向旁边一间独立的、隔音效果极好的小型战略会议室。
赤木律子看着美里近乎失态地拉走真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的情绪。
她明白葛城美里要做什么,那份因南极和9月13日而起的、濒临崩溃的恐惧,以及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碇真嗣赴死的决心…某种程度上,赤木律子自己也感同身受。
但她明白,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也不是能介入的时刻。
赤木律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波澜,转身对技术部门下令:“继续进行初号机的最终整备!同时,猩红女王也提升至一级战备状态!所有支援系统待命!”
她巧妙地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引开
赤木律子选择相信葛城美里…或者说,相信真嗣能处理好这一切,而她则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和万全的准备。
真希波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完了刚才渚薰变身和被吊打的全过程,此刻又看到葛城美里强行拉走真嗣这一幕,她吹了个口哨,低声自语:“哦呀~ 修罗场要升级了吗?真有意思。”
但她并没有跟上去看热闹,而是识趣地耸耸肩,转身走向自己那台还在整备中的猩红女王的机库方向。
“嘛,年轻人需要点私人时间,这种时候还是别打扰人家小两口培养感情了,我还是先去看看我的宝贝儿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饼干,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仿佛对接下来的大战毫不在意,但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基地的每一处动向。
小型会议室内,葛城美里用力关上门,反手将其锁死。
关上门的瞬间,她所有的坚强伪装轰然崩塌,她松开碇真嗣的手臂,身体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掩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如同溺水般的抽泣声。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神充满了绝望和哀求,看着站在那里、沉默地望着她的碇真嗣。
“真嗣……求求你……别去……好不好?”她的声音破碎而无助,“你看到了吗?连渚薰……连那个亚当……拥有那种力量的存在,都被哈兰德那么轻易地击败、羞辱…更何况是还没有经过改造的初号机!那根本就是去送死!”
她抓住碇真嗣的衣襟,用力摇晃着,仿佛想把他摇醒:“我一直相信你可以创造奇迹,从你第一次驾驶初号机开始!但是……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亲眼看到渚薰是怎么被打败的!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可能会受到那样的伤害!我不能再失去…”
情绪彻底崩溃,紧紧抱住碇真嗣,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我们逃吧,真嗣!现在就走!离开NERV,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什么使徒,什么人类补完,什么世界危机… 都让它们见鬼去吧!就算世界明天就终结,只要我们两个能在一起… 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法承受的恐惧,“我们逃吧,真嗣!现在就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什么哈兰德,什么毁灭装置,什么世界危机…… 都让它们见鬼去吧!就算世界明天就终结,只要我们两个能在一起… 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求求你了……”
葛城美里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声音哽咽:“今天是13号……十五年前的今天…… 在南极……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我的一切……我不想……我不想在同样的日子里,再失去你…… 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葛城美里此刻不再是司令官,只是一个被过往阴影和未来恐惧彻底击垮的、无比脆弱的女人。
碇真嗣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颤抖的葛城美里紧紧拥入怀中。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美里…我知道…我知道你害怕,但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世界不会因为我们闭上眼睛就停止毁灭。”
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阴影有多深,但我还是想… 想让你亲口告诉我,那些你一直背负着的东西。”
在碇真嗣温柔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在温暖的怀抱中,葛城美里积压了十五年的痛苦和秘密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开始倾诉:关于父亲的死给她带来的巨大创伤和罪恶感;关于那之后患上失语症,长达数年无法正常与人交流的黑暗时期;关于她后来如何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沉溺酒精、混乱的男女关系——来逃避痛苦,麻痹自己;甚至…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坦白了自己和加持良治那段纠缠不清、充满利用与逃避的过往。
她像个迷路无助的小女孩一样,紧紧抓着碇真嗣的手臂,将所有的脆弱、不堪和恐惧都倾泻而出。
“这就是我,葛城美里……一个胆小、懦弱、自私、只会逃避的女人……”
她泣不成声,“但是…自从遇到你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葛城美里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手紧紧抓住碇真嗣,“所以…求求你…真嗣!不要离开我!不要再让我失去你…好不好?求求你了…”
“美里……”他的声音充满了怜惜,“你不会再失去了。”
眼神深邃而充满力量,“相信我,曾经失去的,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试图让她笑出来,“而且…再哭下去,我的美里就要变成小花猫,不漂亮了。”
目光如同最深邃的蓝色湖泊,映照着她的身影。
葛城美里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眸,清澈、温柔,又带着一种她熟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深邃——如同第一次在相遇时那样。
“真嗣……”
“我爱你,美里。”碇真嗣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句话清晰、郑重,不带一丝犹豫。
葛城美里愣住了,随即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混合着巨大喜悦和幸福的泪水。
“我也爱你,真嗣!一直……一直都最爱你了!”她紧紧抱住他。
温情过后,碇真嗣眼中的温柔并未减少,但决心却更加坚定。
“但是…原谅我,美里,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世界,也是为了…能有一个真正平静的未来。”
他温柔地补充道,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而且,我还想看看……将来你眼角长出皱纹的样子呢。”
碇真嗣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葛城美里的额头。
然后,他向葛城美里伸出手,“走吧,我们该出去了。”
看着碇真嗣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葛城美里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阻止他。一种巨大的绝望感再次袭来。
“不……”她低语着,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疯狂,“真嗣……抱歉,但我不能失去你……绝对不能!”
她极其隐蔽地、快速地从腿侧的枪套里拔出配枪,枪口指向了碇真嗣!手在剧烈颤抖,但目标明确——她要击伤他,让他无法驾驶初号机,然后强行带他离开!
“美里……”碇真嗣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没有去看那黑洞洞的枪口,只是凝视着葛城美里因痛苦和决心而扭曲的脸庞,“心存迷茫的话,枪是无法击中目标的。”
没有试图夺枪,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泪水再次滑落的脸。
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葛城美里持枪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他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危险,向前一步,轻轻抬起葛城美里的下巴,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充满了温柔、爱恋,但深处也带着一丝诀别的悲伤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葛城美里在最初的震惊后,感受到了碇真嗣唇上传来的温暖和他那不容拒绝的爱意。
内心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想要扣动扳机,但手指却失去了力气。
那份想要保护他的疯狂决心,最终被更深的爱和…无力感所取代。
她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手中的枪终于无力地垂下、松开。
吻毕,碇真嗣轻轻放开她,拾起地上的枪,重新插回她的枪套。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
这一次,葛城美里没有再犹豫,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走出房间,依旧手牵着手。
葛城美里的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彻底改变——悲伤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着一切的决然和近乎疯狂的坚定。
她松开碇真嗣的手,径直走向指挥台,用不容置疑的声音下达了新的命令:
“以最高司令官权限下令!所有作战单位,以最高优先级全力支援初号机的一切行动,以最高优先级、动用一切资源,全力支援初号机的出击行动!同时,准备阿尔戈斯号紧急升空,我要亲赴南极前线!在我离开期间,基地所有指挥权暂交由赤木博士全权代理!初号机,五分钟后发射!”
“既然无法阻止你…真嗣…那么,我就用我的全部去支持你!无论前方是地狱还是奇迹,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死也要死在一起!”她在心中坚定地承诺着。
赤木律子看着葛城美里眼中那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瞬间明白了刚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接受了指挥权的交接。
她看着葛城美里,也看着碇真嗣,内心默默地下定了决心:“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吗……也好,真嗣,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这里,用mAGI,用我的一切,为你创造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奇迹。”
基地再次高速运转。
初号机的发射程序被提升到最高优先级。
同时,一架大型运输机也开始进行紧急起飞准备。
真希波在猩红女王旁吹了个口哨,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即将到来的大战更加兴奋了。
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情况,咬了一口饼干,心中嘀咕:“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初号机的插入栓前,碇真嗣和葛城美里并肩站立。
碇真嗣向她伸出手,葛城美里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在技术人员惊愕的目光中,两人一同进入了那个狭窄的空间。
随着插入栓闭合,LcL液体缓缓注入,葛城深吸一口气,让那熟悉的窒息感淹没自己,与碇真嗣一起踏上这可能是单程的旅途。
插入栓内,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初号机,出动!”
巨大的发射架开始移动,初号机被推向发射轨道。
插入栓内,碇真嗣和葛城美里的身影在LcL的橙色光芒中显得模糊而紧密。
碇真嗣的手握住控制杆,另一只手则向后伸去,与葛城美里的手指紧紧交缠。
两人的目光穿越橙色的液体,凝视着前方——南极,那个一切开始,也是一切终结的地方。
初号机的眼睛亮起明亮的光芒,回应着驾驶员的决心。
整备区的灯光全部转为绿色,发射倒计时开始。
通往地狱或天堂的最后旅程,正式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