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宴近在咫尺,尚衣局内灯火彻夜未熄。绣娘们指尖翻飞,金线在鲛绡上织就繁复云纹,针脚细密如星子缀满夜空。
管事嬷嬷捧着烫金画样来回踱步,忽听得珠帘响动,竟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匆匆赶来。
“皇上有旨,皇太女宫装务必用最上等的云锦,袖口要绣百鸟朝凤,裙摆须缀东珠三百六十颗!”
绣娘们手中的银针微微一颤。尚衣局主官躬身领命,额角已沁出薄汗,这般严苛的要求,即便不眠不休,也堪堪能在三日内完工。
纪云夕踏入尚衣局时,正撞见主官捧着裁好的衣料急得团团转。
金线绣成的凤凰尾羽在她眼前舒展,折射出细碎光芒,却不及她眼中笑意明亮。
她伸手轻抚过柔软的缎面,指尖轻轻掠过绣娘们精心勾勒的云雷纹,眼中满是惊叹之色。
“以前的王妃宫装也没这么华丽,真不愧是地位不同,配置也大不相同啊。”
“那往后爱妃的宫装都以这个标准缝制?”霍廷渊站在她身边微笑着说。
身旁的尚衣局主官听闻,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微微欠身道:
“皇太女殿下尊贵无比,这宫装乃是皇上特意吩咐,用上等云锦和珍贵珠玉精心制作而成,自然与王妃宫装不可同日而语。能为殿下制作宫装,是我等的荣幸。”
纪云夕轻轻一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周围忙碌的绣娘和宫女们,说道:“辛苦你们了。”
绣娘们闻言,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屈膝行礼,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能为皇太女殿下效力,是我们的福气。殿下聪慧仁善,将来定会让大齐更加繁荣昌盛。”
纪云夕微微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三日后,晨光刺破云层时,纪云夕身着新制宫装立于镜前。明黄锦缎勾勒出她挺拔身姿,百鸟朝凤在袖口翩然欲飞,腰间玉带上的竹叶纹与领口遥相呼应。
当她转身走向正殿,衣袂扫过满地朝阳,东珠碰撞出清越声响,恍若将整个大齐的晨光都披在了身上。
“皇上,皇太女驾到!”
太监总管尖锐的声音刺破殿中嗡嗡低语,鎏金兽首大香炉中腾起的龙脑香都似被这声传唤惊得颤了颤。
玄色龙纹袍袖下,皇帝的手稳稳扣住纪云夕的腕间,掌心的温度透过绣着金线的广袖传来。
纪云夕垂眸敛目,朱红宫鞋轻碾过金砖上的缠枝莲纹,十二凤冠上的东珠随着步伐轻晃,碎成一片流动的银河。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数百道目光如芒在背。宁王端着青玉盏的手顿在半空,酒液微微晃动;安郡王慌忙起身时,锦袍下摆扫过案几上的鎏金烛台,差点打翻那盏象征皇室尊荣的九枝灯。
文臣们交头接耳的私语、命妇们环佩相撞的细碎声响,都被编钟奏响的《承天乐》盖了下去,青铜编钟的嗡鸣震荡着飞檐下的铜铃,整个大殿仿佛浸在厚重的金箔里。
“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纪云夕抬眼望向高台上的蟠龙金柱。柱身上缠绕的巨龙张牙舞爪,与她袖间暗绣的竹叶形成鲜明对比 ,这场认亲宴,既是她的加冕礼,也是整个大齐对新储君的审视。
帝王阶前,蟠龙金柱映着明黄烛火。皇上负手立于首位,玄色龙袍上的金线蟒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周身威压似实质般笼罩大殿。
纪云夕身着绣满百鸟朝凤的明黄宫装,立于右侧,十二凤冠垂下的珠串随着呼吸轻颤,将她的面容笼在一片朦胧光晕中。
数百人伏跪在地,殿内此起彼伏的声音震得穹顶的藻井都微微发颤。
纪云夕俯瞰着这片黑压压的人群,簪着东珠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忽觉自己仿佛立于云巅之上,整个大殿乃至整个王朝都在脚下铺陈开来。
她的目光扫过宁王紧绷的侧脸、安郡王刻意逢迎的笑意,又掠过文臣们交叠的笏板、命妇们低垂的珠翠,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这一刻,她终于懂得 “孤家寡人” 四字背后,原是这般壮阔又孤寂的天地。
“众爱卿平身!”
皇帝声若洪钟,话音如沉木般在大殿内震荡。
太监总管尖细的嗓音紧随其后:“请入 —— 坐!”
随着这声令下,伏跪在地的群臣与皇室宗亲们缓缓起身,袍袖拂过青砖的窸窣声与珠翠轻响交织成一片。
皇帝抬手示意乐师止音,大殿瞬间陷入一片肃穆。他转身面向纪云夕,目光中既有身为父亲的慈爱,又藏着帝王的威严,而后缓缓开口:
“朕之嫡长女慕容云夕,诞于大乾,襁褓蒙尘,流落民间。然其虽处草野,仍秉天家之姿,怀济世之志。今经宗正寺详勘族谱,验明正身,确系皇室血脉。朕念其仁厚聪慧,德才兼备,堪当大任。特诏归宗,册立为皇太女,承继大统,以安社稷,以慰臣民。钦此!”
“皇上圣明!”
“皇太女万福!”
众人闻诏,神色各异却皆齐齐俯身,高声齐呼, 那声音响彻大殿,余音在梁枋间回荡。
宁王虽面上带笑,眼底却藏着阴翳,手中的折扇不自觉握得更紧;安郡王则是满脸堆笑,眼神中透着讨好与恭顺;一众朝臣,无论真心与否,皆叩拜称贺。
纪云夕身姿挺拔,微微颔首,目光从容扫视着众人,将这大殿中的百态尽收眼底。
她深知,从这一刻起,这大齐的风云变幻,皆与她息息相关,前路虽布满荆棘,却也唯有披荆斩棘,方能不负这皇太女之位。
礼乐声再次轰然奏响,编钟与笙箫齐鸣,震得殿外的飞檐铜铃叮咚作响。
纪云夕端立在侧,凤冠上的东珠随乐声轻晃,她望着阶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有惊叹,有敬畏,也有暗藏的不甘与算计。
“众人献礼!”
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喧闹。
首列而出的是白发苍苍的叔辈亲王,他双手捧起红绸锦匣:“此乃前朝秘藏《山河舆图》,内录大齐百处关隘布防,今献予皇太女殿下,愿助殿下执掌乾坤!”
匣盖掀开时,泛黄绢帛上的朱砂舆图在烛光下泛着血色,殿中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