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飞舞着鹅毛般的雪花,老虎厅某一套间里,温暖的土炕散发着柔和的热量。炕边坑道里燃着吱吱冒着松油的树枝,黑色的铁锅里,东北大碴粥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王至诚和靖尧各自拿着汤勺,品着粥,既温暖了身体,也慰藉了心灵。
“汉卿请你来,这只是为了喝茶?”靖尧突然打破了宁静,目光深邃,似乎藏着未解的疑虑。
王至诚耐心地解释:“我们可是夫妻,不必隐瞒。我正像个小学生,对着宣纸练习书法,刚好你来了。”
靖尧眉头微皱,伸手去要他的行囊,“把行囊给我。”
“吃饭呢。”王至诚继续低头喝粥,完全不在乎。
“把行囊给我!”靖尧加重了语气,声音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让不让我把粥喝完?”王至诚腾地站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
靖尧将王至诚的碗端起,重重地一放:“还吃吗?”
王至诚不甘示弱,反手将碗抢过,坐下就喝。靖尧趁机将他背上的书画包拽下来,从中找到那张用白墨水写过的宣纸,放在王至诚鼻子前,调侃道:“你嗅一嗅,是不是和米汤一样的味道?”
王至诚皱眉:“你要干什么?”
“现在的米汤干了,你可以写上《兰亭序》,寄给李苦禅,李苦禅再用碘酒均匀涂抹在纸上,蓝色的字展现于眼前……”靖尧的口气透着一丝戏谑。
王至诚手里的碗掉在桌子上,泼了满桌子,惊讶地问:“你真的不怕汉卿知道你是共字号啊?”
“伴君如伴虎。”靖尧冷静回答,眼中透出坚定的光芒,“你以为汉卿真的让你写方案?请你以后,未经组织批准,别这么蛮干!”
“我干什么了?”王至诚疑惑不解。
靖尧低声说:“隔墙有耳,你怎么向汉卿建议处理杨宇霆呢?你以为汉卿把方案交给你来写,你就可以借机给上级组织传递情报?米汤和碘酒这么简单的办法,如果被二陈的人、戴笠的人,甚至川岛美子、小野菊子的人截获了你的情报,你可是在帮汉卿易帜,给他添麻烦!”
王至诚沉默了,他知道靖尧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这时,于凤至站在门外,犹如冬日长白山盛开的雪莲,端庄宁静。她的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张汉卿要秘密接见靖尧。”于凤至的声调温柔,却透着急切。
靖尧来不及向组织请示,感到事情的突然而措手不及。她看了看王至诚,毫不犹豫地与他相拥,手指轻轻在他的后背上写了几个字,随后松开。
于凤至真诚地邀请王至诚:“王先生觉得一个人无聊,可以看看我的字进展了没有?”说着,她拿起书案上的毛笔,在王至诚早已铺好的宣纸上写下流丽的小楷,字迹如行云流水,婉约动人。
靖尧走出套间,来到外面的老虎厅,光亮微弱,透出一丝朦胧。她意识到张校长已经坐在老虎椅上吸烟,那光亮是他的烟火。
张校长熄灭了烟火,转动机关,半扇墙壁向两边推开:“跟紧我,不要说话。”靖尧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黑暗之中。
她们不知绕过几道弯,下了多少个台阶,终于来到了地下层。
这儿的摆设和上面几乎一样,却没有老虎椅和老虎的标本。靖尧的心中充满好奇,随着张校长的引导,她走进了一个里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靖尧大吃一惊——画轴、书册、条幅、匾额、屏风、圆扇上,密密麻麻的金文、小篆、汉隶、魏碑、唐楷、宋行,各种书体应有尽有,仿佛置身于一座地下书画宫殿。
“这是我父亲生前留下的收藏。”张校长的脸上透出些许温柔,“他一直想临摹王羲之的真品,但借来的不过是赝品。后来,他想向王怀兰学习写《兰亭序》,可惜……”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无奈与惋惜。
靖尧心中感慨,暗想张家父子的书画情结。随后,她跟随张校长来到了档案室。在一张档案柜里,靖尧看到几个档案,背上分别写着:“民国大学迁移计划”、“国家文物迁移方略”和“中国历代盗墓名录”。
“只是几个空档案。”张校长主动介绍道,“最近苏共指责我为什么不易帜于中共,似乎我易帜于国府是短视行为。”
靖尧听后,心中暗自思量,张校长的立场不够坚定,难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她开口道:“欲速则不达,只要国府和蒋司令为了人民的利益,共同对付外来军国主义者和反华势力,我们支持您的决定。”
张校长如同在黑暗中找到了指路的灯塔,激动地向她行了个军礼:“是!”
靖尧将档案放回原处,伸手与张校长握手,微笑问道:“张校长急匆匆让我到这里来,不是看收藏和档案吧?”
“杨宇霆、洪九等人正在密切监视我的一切,希望你和王至诚能够帮我。”张校长的神情变得严肃,指引靖尧来到电台前,“请坐!密电奉天省长翟文选等人。”
靖尧看了看张校长,坐下。她能帮助张校长发密电,显然是因为他对她的充分信任。
张校长字字句句:“兹经决定按原计划之日改悬青天-白日旗,东三省同时举行……唯事前仍应持秘密,勿稍漏泄,以免惹起他方注意为要。”
这一“原计划之日”只有张校长和蒋司令清楚,靖尧也不好细问。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张校长接到了南京宋小姐的电话:“尽管前易帜失败的原因很多,但我认为如果这次反对易帜的要人再次破坏,恐怕局面更难控制。应好自为之。”
张校长听得出宋美龄与蒋司令的口径一致,意识到她绝非出于无聊的担忧,心中默念着她未曾言表的艰难。
此时的张校长被易帜的重任几乎压得喘不过气来,靖尧不再劝说。张学良从衣兜里取出一盒雪茄,点燃一支,烟雾缭绕,弥漫在房间里,仿佛掩盖了一切秘密。
靖尧随意转着,意外发现了张作霖的一张忏悔书,手指轻轻划过字迹,感受到历史的沉重与无奈。她刚把忏悔书放好,张校长便走了过来。靖尧领会他的意思,紧跟在后面,从暗室里回到了老虎厅。
一阵轻声细语中,雪花依旧漫舞,寒冷的冬季在这间小屋里被温暖包围。而隐藏在这温暖之下的,却是未解的悬念,或许是更大的风波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