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子夜,大雨将至,风如狮吼,火车在黑暗中急速前行。车厢内死一般得沉寂!
王至诚被靖尧拉回座位,轻轻拭去报纸上的脚印,借着暗淡的指示灯,读着报纸上的新闻。
“日本关东军高级参谋河本大作已经为张作霖布下‘必死之阵’,在距沈阳一公里半的皇姑屯火车站附近的桥洞下放置了三十袋炸药及一队冲锋队。尽管张作霖行前曾接到部下的密报,提醒他要多加防备,但未料到会有此杀身之祸……”
王至诚缓缓地读着,各种心情涌上心头。张作霖这个杀害李大钊的军阀,没有死在国共两党和王亚樵的枪下,却死在日本关东军的手里。
“小报而已。”靖尧的声音如同清泉,透着坚定,仿佛在提醒他不要再沉浸于这些政治旋涡。
王至诚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解开捆绑画轴的丝绸,动作轻柔而小心。又将画轴重新卷好,系好,然后将其稳稳放回行李架上,还往里推了推,确保它不会再掉落。
“你还是相信了?”靖尧忽然问,目光如水,透着一丝思索。
“我觉得大部分都是夸张的说辞,”王至诚答道,“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局里,谁能真正知道真相呢?”他的语气中流露出对现实的不安与对未来的忐忑。
靖尧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沉重的神情:“我曾见过不少因政治动荡而遭受苦难的人,谁又能逃出这场无情的旋涡呢?”
车厢内的气氛愈发沉闷,窗外的雨声渐渐加大,打在车窗上,仿佛是某种无形的压迫。王至诚微微叹息,试图转移注意力,想起了自己在东京的梦想,那些诗画,以及曾与靖尧一同畅谈理想的日子。
“我们必须尽早见报,让天下人知道日本人杀害张大帅的真相和目的。”王至诚鼓励自己,也鼓励靖尧,尽管心中依然有着无法言喻的恐惧与不安。
正当此时,火车一个急转,王至诚的画轴从行李架上滑落,刚好滚到邻座的谷瑞玉脚下。谷瑞玉从梦中醒来,看着打开一半的《兰亭序》,又瞅了瞅王至诚,主动搭话:“唐宋元明清,酒色名利权,有多少人因此《兰亭序》而难得善终呢?”
靖尧弯腰拾起《兰亭序》,递给王至诚。王至诚微微一笑,轻轻将它送回行李架。
“确实如此!智永的徒弟辩才因隐瞒《兰亭序》的下落,差点遭遇杀身之祸。”王至诚说,眼中透着一丝对历史的敬畏,“鉴真东渡带去《丧乱帖》真迹,日本人藤原行成在幼年时经历了祖父和父亲接连离世的悲痛,才得以跻身日本书道‘三迹’之一。”
“李世民为收缴天下的《兰亭序》绞尽脑汁,但他死后的陵墓却多次遭到盗掘。”王至诚继续说道,语气中透着无奈与悲凉。
靖尧补充说:“我听说黄巢和温韬在盗取昭陵、乾陵时,差点遭雷劈。既然《兰亭序》已埋于地下,现实中就不可能有真迹。”
谷瑞玉连忙说道:“张作霖因《兰亭序》而奔赴东北遇害,这种说法显然经不起推敲。”她顿了顿,意识到张作霖遇难,少帅不发丧,自有其深意。
黑七开口道:“在民国时期,有人盯上了东陵,传说慈禧生前也曾欣赏过《兰亭序》。还有人动用军队挖掘乾陵和昭陵,结果墓穴还没挖开,就遭遇了沟里流出的鲜血,染上了怪病。”
“康有为也见过《兰亭序》,他横扫帖学却没有反对‘二王’的帖学,去年去世了;袁世凯、黎元洪从王怀兰手里见过《兰亭序》,而在张作霖遇难的同一天,黎元洪因不明病因而逝去。这位曾在即将沉没的广甲舰上宁死也不愿做倭寇俘虏的民国首义第一伟人,与一只孔雀一同陨落。”黑七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冷酷的历史感。
故事再回到张作霖遇害的现场:沈阳城外响起一声巨响,黑烟冲天而起,张作霖乘坐的蔚蓝色钢铁列车被炸成两截。
田中义一听到这个消息,泪流满面,写信给满铁总裁山本条太郎:“一切都完了。”他并不仅仅为张作霖哭泣。自皇姑屯那辆列车出轨后,日本政治已经脱离了田中的控制。
河本大作的一包炸药夺去了田中义一老朋友的性命,也使田中本人成为东京政治风箱里两头受气的老鼠。
田中义一大骂河本大作:“真是混蛋!简直不懂为父母者之心!”
松井石根气得吐血,主张严惩背后策划人河本大作,以摆脱舆论对关东军的抗议。
谷瑞玉得知张作霖遇害的噩耗,未经张学良的许可只身来到奉天。她不知道从天津站上车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两名穿道袍的日本人和化妆的川岛美子都盯上了她。
王亚樵就在他们的身边,谷瑞玉的安全应该不会出事。
王至诚在日本留学期间,听说日本军国主义派遣大批日籍教士、僧侣到中国,以传教为名控制各宗教组织,但没见到似僧非僧、似道非道的打扮。再看他们衣服上的“神道”二字,虽然源自汉字,但在日本与中国的概念却迥然不同,“神道”最早出现在《东京书记》的记载中。
“张作霖必死无疑,否则与大帅关系密切的夫人不会在张学良不在奉天的情况下,独自返回。”他们坐在王亚樵身后用日语交流,声音低沉而隐秘。
王至诚不懂日语,却听到了“张作霖”和“张学良”的名字。紧张感仿佛在空气中弥漫,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王亚樵身边的方士,似乎察觉到了王至诚的紧张,用流利的汉语对前座的谷瑞玉说道:“您是车上最尊贵的夫人,送您几句。”
谷瑞玉接过一看,上面用汉字写着:“杂乱无章,扬长而去。”她瞥了一眼窗外,心中一冷,随即将纸条扔出窗外,试图摆脱心中的不安。
黑色的雨水在窗玻璃上潺潺流淌,像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谷瑞玉还不知道,她的擅自返回东北,已经引起了东京关东军的注意。
“这《兰亭序》就是一个魔咒,谁恋上了谁就注定是一个悲剧……如今孙殿英等人却偏偏盯上了慈禧的定东陵和乾隆的裕陵,单单是裕陵,绝对是国宝无数,唐伯虎的画、王羲之的《兰亭序》,还有那把九龙宝剑……”黑七故意提醒王至诚,见他若无其事,便将未燃尽的烟头抛向窗外。
闪电划过,照亮了雨水流淌的车窗,仿佛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火车在黑暗中继续前行,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未知的危机正悄然逼近,令人无法预料的结局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