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王至诚和爷爷王怀兰的谈话。孔德成,不知何时走到跟前,双手施礼,面露恭敬之色:“不知先生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先生恕罪!”
“‘衍圣公’免礼!王某怎敢受此大礼?”王怀兰带着王至诚,同时弯腰,面带笑容。
孔德成愈加恭敬:“恩师过谦了,折煞愚门生也。”
王至诚见孔德成竟要给自己施礼,急忙拉住他的手,笑道:“诚,见过衍圣公。”
王怀兰把王至诚介绍给孔德成:“愚孙王至诚,‘诚’字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意,非‘小圣人’之‘成’也。”
孔德成被王怀兰拐弯抹角的解释逗得笑出了声,然后邀请王至诚道:“今日得以相见,真是荣幸,不妨代恩师授之。”
于是,三人一起前往孔庙,去鉴赏孔庙三碑(《礼器碑》、《乙瑛碑》和《史晨碑》)。小小的孔德成道是虚心向王怀兰、王至诚请教。
王至诚轻轻抚摸着《乙瑛碑》,眼中流露出敬畏之色,语气凝重地说道:“此碑文古典庄重,书法端庄秀丽,左右舒展,笔画厚重、夸张疏朗,展现出一种非凡气度。”
孔德成细看《乙瑛碑》中长横笔画中间的“断笔”写法,感叹道:“先生,《乙瑛碑》相比《礼器碑》,您认为哪个更好一些?”
“《乙瑛碑》显得更工整些,笔画也更易驾驭,初学者由此入手,掌握隶书的结构与用笔技巧更容易。”王至诚引导孔德成走到《礼器碑》前,继续说道:“《礼器碑》全称《汉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立碑于公元156年,笔画多方笔,书风雄健峻逸,整体冷峻肃穆。”
随着王至诚的解说,孔德成的眼神愈发专注,似乎在用心吸收每一句话。他主动问:“这三块石碑有什么联系?它们的特点和价值又是什么呢?”
王至诚略有思索,回答道:“这三块碑,记述的都是孔庙设祭的人和事,文化背景相同,都是东汉后期的着名隶书名碑,代表着成熟汉隶的最高水平。”
孔德成听得津津有味,点头称是。
王至诚接着说:“孔庙三碑的字体属于魏隶或隶书,经过六百多年的演变,在东汉时期已形成以‘蚕头雁尾’为特征的‘八分书’,三碑均有体现。”
“先生,请您具体指点。”孔德成再次施礼,脸上满是期待。
王至诚认真地论述起孔庙三碑的价值:“若论文学价值,《礼器碑》的碑阳文字本身就是一篇华丽的汉赋,通篇以四字句为主,讲究对仗,华美大气。而《乙瑛碑》《史晨碑》赋文间夹杂一些套话,可能为当时的文风,故在文学水准上居于《礼器碑》之后。若论书法价值,《礼器碑》细腻而飘逸之中,颇显冷峻端庄,应居碑首。《乙瑛碑》次之,《史晨碑》因拘谨,显得略逊一筹。”
孔德成听后,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仿佛在脑海中默默品味着每一句话。
“曲阜的孔庙碑刻远不止这三尊,还有孔宙碑等知名碑刻。”孔德成带着王至诚和王怀兰穿过百年松柏林,走过奎文阁,来到孔庙的第六进院落。
“此处为‘御碑亭’。”孔德成介绍道,眼中充满自豪,“这里是皇帝御制石碑而建,南八北五,东西排列,俗称孔庙十三碑亭。”
王至诚走近每一块碑,碑文多记录着历代帝王对孔子的追谥加封、大臣们修庙、祭庙、告庙、派官致祭和整修庙宇之类。
孔德成一边跟着,一边说:“通过这些碑,可以穿越历代帝王豪门尊孔祭祀、修建孔庙的历史。您有何观点?”
王至诚正吟着驮碑:“各亭石碑多以似龟非龟的贔屃为趺,传说龙生九子,各有所能,而贔屃擅长负重,故后人用以驮碑。”
王怀兰接过孔德成的话题,拍拍石碑下的石座,说:“这两幢唐碑,一幢曰‘大唐赠泰师鲁先圣孔宣尼碑’,另一幢曰‘鲁孔夫子庙碑’,皆位于南排开东起第六座金代碑亭中。最大的一幢石碑是清康熙二十五年所立,碑重三十五吨,加上碑下的贔屃和水盘,约重六十五吨。想当年,把这样一块石头采自北京西山,安然运抵千里之外的曲阜,真是令人震撼!”
王至诚和孔德成都听过贔屃驮碑的传说,也懂得忍辱负重的道理,但对这块重达六十五吨的石碑,仍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历史仿佛就在眼前,两人不由得想象着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如何沿京杭大运河将其运送至此,动用多少民工和耕牛,耗资多少白银,皆为之惊叹!
九岁的孔德成兴趣盎然,拉着王至诚向其他石碑跑去。孔庙,除了孔庙三碑、十三碑亭外,还有浩如林海的碑群。王至诚望着眼前的碑林,对孔德成讲:“这些石碑记录了历代帝王、大臣们修庙、祭庙、谒拜的故事,时间关系,不能一一累赘。我想天天守在这里,听到的比我要多得多。”
“是啊!”孔德成兴奋地回应:“从书法的角度来看,书体严谨,石石不同,笔法各异,余音袅袅。今日有幸见到小先生,相见恨晚啊!”
“‘小先生’?”王至诚好奇地问,“那大先生又是谁?”
“他啊——”孔德成指着王怀兰,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王怀兰对孔德成说道:“曲阜的三孔和尼山,都是历史、政治、建筑、礼仪以及书法等活生生的教材。衍圣公能在曲阜创办国学院,必惠及成千上万中华子孙,其功德载入千秋万代。”
“条件还远远不成熟。”王至诚不以为然,反而建议创办书法大学,“曲阜的碑林是中国书法的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什么不先从书法学校开始呢?”
王怀兰摇头道:“国府给予了大力支持,天下尊孔尚儒之风又起,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有衍圣公鼎力支持,再有孔祥熙的帮助,在曲阜创办一所国学院指日可待。”
“恐怕国学院未办成,有人又要入狱了!”王至诚提醒道,语气中透出一丝担忧。
就在他们沉浸在书法与建筑的探讨中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骇人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孔庙,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崩溃。王至诚和孔德成面面相觑,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这是什么声音?”王怀兰眉头紧锁,瞬间陷入深思。孔德成则急切地说:“我们快去看看!”
然而,远方的阴霾已悄然降临,似乎预示着一场冲突即将来临,故事的悬念在这一刻悄然埋下,留给他们无尽的思索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