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海面上暴风骤起,巨浪翻腾,一艘邮轮搁浅在横滨码头……轿车停在码头附近,王至诚搀扶着川岛美子,走进一处豪华别墅。
按照川岛美子的指令,王至诚从书桌里找出一个西药瓶子,从中取出一粒,再从饮水机里取出一杯温开水,帮着川岛美子把药吃了。
大约十分钟的光景,川岛美子好了许多,能自己走向榉木的老冰箱,从中端出一盘子名为山形佐藤锦的樱桃:“这是‘樱桃王国’用大棚技术种植的樱桃。”
王至诚看她脸上的笑容,看来病情好了许多,起身要走。
“你别走!”川岛美子喊住了王至诚:“这西药见效快,药效最长一天,时常复发。你是答应我用针灸的。”
王至诚看看这个家,就他们二人,针灸要扎在胸部难免有些尴尬。而川岛美子却很大方:“报纸架上放着书画报,可随便一阅,我去净身,回来再针灸。”说着,捏一个樱桃送到王至诚的嘴里,然后换了拖鞋光着脚丫,摆着丰臀朝浴室走去。
正当王至诚专注阅读时,房门忽然被打开,川岛流速进了门,冷冷地来到沙发上坐下,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是小姐请你进来的?”
王至诚手中的画报掉在茶几上,想起川岛流速对安峨的无礼,不愿与他多做交流,随手再拿起画报,心不在焉地翻看,却无意间将焦虑的目光投向浴池的门,期待着川岛美子快回来。
王至诚默念着画报上郁达夫《沉沦》的连载小说:“他苦闷了一场,在听到两人出门后,恍若一只落水的猫狗,无助而孤独……”
川岛流速吃了几颗樱桃,然后用流利的华语,低沉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评论《沉沦》中的男子:“他颓废而迷惘,消磨了生命的热力,毁掉了纯洁的性情。在无尽的悔恨与焦灼中,他自我伤害,最终跌入绝望的深渊,以短暂的21岁青春投身于大海!”
川岛流速给王至诚沏了一杯清茶,语气柔和:“她把你请到家里,是把你当作朋友。既然如此,我们应当彼此理解和接纳。”
王至诚心中一惊,未曾想这位曾被李鸿章推荐为“二品客卿”的日本浪人,竟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他想起川岛美子的面庞和齐整的脚丫,说道:“美子是中国人。”
“你认识她?”川岛流速问道。
王至诚回答:“今天来横滨,刚刚认识。”
“你看得不错。她是中国人,名叫川岛东珍。”川岛流速的声音中透出一抹悲凉,仿佛在讲述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
王至诚打断他的回忆,说道:“耳为采听官,轮廓清晰;眉为保寿官,清秀顺长;眼为监察官,深邃如湖;鼻为审辨官,鼻梁挺直、鼻头圆润;口为出纳官,口形方正、唇色红润。此等五官,出身豪门贵族。但家道衰落,六岁有骨肉离别之痛……”
“我收养她的时候,刚满六岁。她的名字叫爱新觉罗·显玗,号称诚之。出身尊贵的清朝贵族,家父肃亲王善耆。”川岛流速缓缓说道。
王至诚心头一震,曾赞成立宪运动,试图为清朝争光,但最终无奈逃往日本,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在他的逼迫下,孤身踏上日本的客轮,从中国的旅顺港起航,驶向未知的命运。
当川岛东珍到达日本时,她的泪水早已干涸,东珍不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承载着太多悲伤与希望的灵魂。
川岛流速去箱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王至诚。王至诚接过,见那上面写道:“进呈玩物予君,敬请怜爱。”
这简单的字句,却隐藏着川岛美子多少难以言表的心碎。当川岛美子读懂这封信的时候,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回到父亲的身边。心中的失落与无助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对未来的希望。
王至诚又想起一个叫林芙美子的日本女作家。在小林多喜二的鼓励下,她对无产阶级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决心为劳苦大众创作。芳子是川岛流速的养女,而美子却是小商贩的私生女,命运交错的她们,是否会在某个时刻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至诚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言道:“川岛君,在您做商人的时候,是否有一个叫美子的私生女?”
川岛流速微微摇头:“我只有芳子一个养女。她初来日本时才六岁,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总是不肯说。邻居们见她长得标致,便习惯性称呼她为美子。”
“所以才有了川岛美子的名字。”王至诚若有所思地说,“长大后,美子小姐本没有想中国豪门女子接受《素女经》等传统文化教育,相反接受异国极端教育。”
川岛流速被王至诚的相术所折服。的确川岛流速向幼小的川岛美子灌输的是“满蒙独立”的思想,还教她书画、化妆、骑马、射击,甚至为了培养她的狼性,把她和她的同伴们,关在狼的笼子里,与狼拼杀,与同伴厮杀……
“是善耆亲手把女儿送进了虎口。”王至诚的声音冷峻而坚定,“这个本该在父母怀抱中享受幸福童年的女孩,如今却沦为你们的玩偶,这不仅是她的悲剧,更是她童年的不幸,令人心痛。”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曾经纯真无邪的女孩,失去了那满脸的稚气,性格变得愈发刁蛮任性。她的心中浮现出“复辟满洲国”的幻想,这不仅让她的心灵蒙上阴影,更是将她推向了更深的黑暗……
“那后来如何?”川岛流速问道。
“心在曹营身在汉。”王至诚直言不讳地说:“六十甲子化五行,甲子年有破身之灾。”
甲子年,1924年,民国十三年,即明年,川岛流速掐指一算,点了点头。因为,为了将来川岛美子加入特高课的必要,他计划引导她到书寓里去,和那里的阿菊们,学会用身子从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男人身上,获取有价值的情报,或者诱导那些愿意为她死心塌地的男人们,去出卖战友和组织。
川岛流速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如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作为养父,也不能干预她的选择。”
这时,浴室内的川岛美子早已从浴缸里走到更衣室,换上一身靓丽的浴衣,正在镜子前仔细化妆。
川岛美子在养父的指导下,掌握了高超的化妆技艺——化妆易容术,目的是用那张充满诱惑的面容,悄然接近土肥、板垣和田中等日本军国主义者,然后去征服中国文艺大家、高层军官乃至政坛人物。
经过精心打扮的川岛美子,仿佛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支持力量,令她自信心倍增。然而外面,川岛流速正急切地拍打着浴室的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