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冷气开得十足，驱不散窗外蝉鸣织就的闷热网。
江见夏合上摊了一上午的英语练习册，定语从句的“which”和“that”还在脑子里打架。
手机在帆布包里短促地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程橙的头像在跳动。
【欧润几】：夏夏！十万火急！！！[小猫流泪.jpg]
江见夏指尖划开屏幕。
【欧润几】：陆骁约了我今天出去！就情人节那天！但是我妈好像发现我谈恋爱了！昨天旁敲侧击问我最近跟谁联系多……我要是直接说明天跟陆骁约会，她绝对能把我锁家里！[崩溃.jpg]
【欧润几】：夏夏，我的亲夏夏！你来我家找我好不好？就说我们俩约了去书店或者逛街！你把我领出去！求求了！陆骁说请你吃大餐！
后面跟着一连串可怜兮兮的哭泣表情包。
江见夏看着那满屏的“救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几乎能想象出程橙在手机那头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样子。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那句“好”还没敲出去，旁边的动静让她下意识地按灭了屏幕。
林予冬也刚收拾好书包，浅灰色的薄卫衣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
“走了。”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结束学习的懒散，目光扫过她按在手机上的手，“今天……不一起？”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会一起穿过楼下喧闹的小吃街，走到街口的公交站，等同一路车。
江见夏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
她飞快地把那个装着豆沙包的纸袋塞进自己包里，指尖触到温热的柔软，定了定神才抬眼看他：“啊……今天不了，橙子找我有事，我得去她家一趟。”
声音努力维持着平常，眼神却有点飘，不敢在他那双过分清亮的眼睛里停留太久。
林予冬挑了挑眉，没说话。
前排的谢屿已经咋呼着收拾好东西，回头催促：“哥！快点！游戏厅新机子今天开！再晚好位置没了！”
他旁边的陈默也默默背好了书包。
林予冬的目光在江见夏略显匆忙的动作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那点探究的意味很快被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意取代。
他“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拂开了落在肩头的一小片不知哪里飘来的白色絮状物。
指尖隔着薄薄的棉质t恤布料，一触即离，快得像错觉。
江见夏却感觉那一点微小的触碰带着奇异的温度，从肩膀瞬间蔓延到脸颊。
“行，”他收回手，插回裤兜，声音恢复了那种欠揍的慵懒调子，“那……明天见，江同学。”
他朝她扬了扬下巴，算是告别，转身跟上谢屿和陈默，深灰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涌出的人流里。
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江见夏才轻轻吁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微麻的触感。
她重新点亮手机屏幕，给程橙回了过去。
【西瓜汁】：知道了。等着，马上到。[小猫叹气.jpg]
程橙家住在城东一个有些年头的单位家属院里，墙壁斑驳，爬山虎郁郁葱葱地覆盖了大半。
楼道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隐约的电视声。江见夏按响门铃时，心里还有点打鼓。
门开得很快，露出程橙那张写满“得救了”的灿烂笑脸，她一把将江见夏拽进去：“夏夏！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客厅里，程橙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摘豆角，电视里放着家庭伦理剧。
看到江见夏，程妈妈脸上立刻堆起温和的笑意：“见夏来啦？快进来坐。橙子这孩子，刚才还念叨你呢。”
“阿姨好。”江见夏乖巧地打招呼，手心微微有点汗湿。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橙子说想买几本高三用的参考书，正好我也想去书店看看，就约着下午一起去逛逛。”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可能……会顺便在外面吃点东西，回来可能晚点。”
程橙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紧紧挽住江见夏的胳膊：“对对对！妈，我们俩都计划好了！晚饭不用等我了！”
程妈妈摘豆角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在江见夏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仿佛要穿透她平静的表情，看到背后的真实。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电视里演员略显夸张的对话声和豆角被掐断的轻微脆响。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江见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能感觉到程橙挽着她的手臂也僵硬了。
“哦，去书店啊……”程妈妈终于开口，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高三了，是该提前准备点资料。”
她低头继续摘豆角，语气平淡地叮嘱，“那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别逛太晚。橙橙，钱够不够？要不要妈妈再给你点？”
“够够够！够的！”程橙如蒙大赦，声音都拔高了一度，拉着江见夏就往门口玄关冲，“妈我们走了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砰”的一声，防盗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客厅里的电视声和那无形却沉重的压力。
程橙靠在冰凉的铁门上，夸张地拍着胸口，大口喘气：“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夏夏，你真是我的神！刚才我妈那眼神……我还以为露馅了呢！”
江见夏也松了口气，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楼道里，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她看着程橙劫后余生般兴奋的脸，无奈地笑了笑：“快走吧，你的约会可别迟到了。”
两人快步走下老旧的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推开单元门，炽热的阳光和喧闹的市声瞬间涌来。
程橙站在单元门口，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强烈的光线，然后朝着马路对面梧桐树的浓荫下，那个穿着干净白t恤、身材挺拔、正朝这边张望的男生用力挥了挥手，脸上绽开灿烂得晃眼的笑容。
陆骁看到了，也笑着大步走了过来。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他走到近前，目光先落在程橙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喜悦，然后才转向江见夏，礼貌而真诚地点头致意：“江见夏，谢了。”
程橙已经迫不及待地挽住了陆骁的胳膊，像只快乐的小鸟：“走啦走啦！夏夏，晚饭地点我晚点发你！保证让你吃顿好的！”
江见夏站在单元门口的水泥台阶上，看着程橙小鸟依人地靠在陆骁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属于青春恋爱的、毫不设防的甜蜜。
陆骁细心地替程橙挡了一下旁边自行车驶过带起的灰尘，程橙仰头看他，笑容明媚得几乎要融化在午后的阳光里。
他们并肩朝公交站走去，身影很快汇入街道上的人流，只剩下一个依偎在一起的、温暖又遥远的背影。
燥热的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行道树特有的气息。
江见夏在原地站了几秒，楼道的阴凉和外面的暑热在她身上形成一道模糊的界限。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被拂去飞絮时的、微妙的触感。
蝉鸣声仿佛更响了，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网，裹住了这个漫长夏日里，属于高二末尾的、带着隐秘悸动和一点小小冒险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