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羑里囚室,寒冰刺骨。铁窗外,朝歌城的喧嚣仿佛隔世。姬昌枯坐草席,指尖在冰冷的地面缓缓划过先天八卦的纹路。七载囚禁,风刀霜剑刻深了额间沟壑,却磨不去那双深潭般眼眸里的沉静与推演天机的星芒。当那混杂着爱子骨血的肉饼被强行咽下的瞬间,某种支撑他隐忍的东西已彻底碎裂,唯余焚天烈焰在死寂的灰烬下奔涌。

“西伯侯。” 铁门外,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竟是武成王黄飞虎!他甲胄未卸,风尘仆仆,借着巡防之机闪身而入,神色凝重如铁。“朝歌已非久留之地!妖氛蔽日,忠良屠戮殆尽!比干王叔…已被剜心惨死!微子殿下不知所踪!大王…大王他…” 黄飞虎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后面的话已不忍言。

姬昌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指尖深深抠入地面坚硬的冻土。比干剜心!这消息如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他最后一丝对成汤王室的幻想。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铁窗,仿佛穿透层层宫阙,看到了摘星楼上那对醉生梦死的男女,看到了申公豹那张怨毒的脸,看到了朝歌城上空翻腾的血色妖云。

“天数…变了。” 姬昌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冰冷,“飞虎将军,大恩不言谢。姬昌若能生还西岐,必不负将军今日之义!”

黄飞虎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迅速将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袱塞入姬昌怀中,转身消失在幽暗的甬道尽头。包袱内,是一套平民的粗布衣衫,几张早已备好的通关符节,还有一小袋足以支撑他返回西岐的干粮碎金。

风雪之夜,羑里沉寂。借着巡守换岗的间隙,一个佝偻着背、须发蓬乱、裹着破旧羊皮袄的老农,拄着根枯树枝,一步一喘地挪出了这座吞噬了他七年光阴的囚牢。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姬昌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胸中那团被至亲骨血点燃的火焰,正支撑着他,向着西岐的方向,向着复仇的起点,蹒跚而去。

渭水之滨,磻溪垂柳。一泓碧水倒映着两岸初绽的新绿,生机勃发。溪畔大石上,一位须发皆白、蓑衣竹笠的老者静坐垂钓。他手持一竿,那钓线离水三尺,直钩无饵,悬于半空,钓的仿佛不是水中游鱼,而是那冥冥中的天机命数。正是姜子牙。

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溪畔的宁静。姬昌在仅存的护卫簇拥下,风尘仆仆而来。七年囚禁,万里跋涉,这位曾经的西伯侯已憔悴不堪,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刻骨的恨意与不屈的火焰。他的目光瞬间被溪边那奇特的垂钓者吸引——直钩悬空,离水三尺!

“老丈!”姬昌翻身下马,不顾身份,疾步上前,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敢问老丈,何故直钩垂钓?又离水三尺?如此焉能得鱼?”

姜子牙缓缓转头,蓑笠下露出一张清癯却目光如炬的面容。他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却似蕴惊雷:“老朽在此,非为钓鱼虾。愿者上钩,钓的是那翻江倒海之蛟龙,钓的是那改天换地之真主!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

“只钓王与侯!” 姬昌浑身剧震!这五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他心头!七载囚禁的屈辱,爱子惨死的锥心之痛,比干剜心的滔天恨意,还有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成汤天命…在这一刻,被这石破天惊的五个字,彻底击碎!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焚烧八荒的野望与力量,自他枯竭的心底轰然爆发!

他猛地一撩衣袍,对着姜子牙,这位溪边直钩垂钓的老者,深深拜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溪石之上:“先生大才!姬昌肉眼凡胎,不识真仙!今商纣无道,天下倒悬,万民如坠水火!姬昌不才,愿拜先生为相父!执掌西岐军政,共举义旗,吊民伐罪!望先生念苍生之苦,出山相助!姬昌愿以王辇载之,奉先生入西岐!” 声音铿锵,带着不惜一切的决绝!

姜子牙眼中精光暴涨,拂尘轻扬:“天数已定,合该如此!侯爷请起!贫道姜尚,愿助明主,廓清寰宇!”

西岐城门洞开,万民空巷!当姬昌亲自为姜子牙执鞭驾辕,拉动那象征王权的玉辇缓缓入城时,整个西岐沸腾了!压抑了太久的悲愤与希望,在这一刻化作震天的欢呼!那玉辇车轮碾过西岐的土地,仿佛碾碎了压在万民心头的巨石,也碾出了一条通往血火与希望的新路!

岐山之巅,风云激荡!姜子牙身着八卦紫绶仙衣,手持杏黄旗,立于高台之上。姬昌率文武百官,万民代表,焚香祷告天地。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商王受辛,不敬上天,不恤黎民,宠信妖妃,残害忠良!酒池肉林,炮烙虿盆,剜心杀子,灭绝人伦!成汤德衰,天命已移!今西伯侯姬昌,顺天应人,恭行天罚!拜姜尚为相,总领三军!立誓:吊民伐罪,诛此独夫!还天下朗朗乾坤!” 姬昌的声音,裹挟着七年血泪与万民之愿,穿透云霄!

轰隆!

姬昌话音方落,岐山深处,骤然响起一声穿金裂石、清越激昂的凤鸣!声震九霄!只见一只翼展流光、尾羽如七彩云霞的巨大神凤虚影,自岐山主峰腾空而起,绕着西岐城盘旋三匝,洒落漫天绚烂光雨!万民仰首,无不热泪盈眶,纷纷跪倒,山呼海啸:“凤鸣岐山!天命归周!”

西岐点将台,旌旗猎猎,杀气冲霄!姜子牙杏黄旗一挥,声如洪钟:“奉天伐罪,吊民伐罪!西岐义旗已立!诸将何在?!”

“末将在!” 声震山河!

哪吒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混天绫如血龙绕身,乾坤圈金光烁烁,眉间一点朱砂痣如火燃烧,桀骜战意冲天而起!

杨戬银甲白袍,三尖两刃刀寒光凛冽,眉心天眼半开半阖,神光隐现,哮天犬伏于脚边,低吼如闷雷,沉稳如山岳!

金吒手持遁龙桩,木吒斜背吴钩双剑,兄弟二人并肩而立,英气勃发!

雷震子展开风雷二翅,青面獠牙,手持黄金棍,周身电蛇缠绕,风雷之声隐隐,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土行孙虽身材矮小,却扛着镔铁棍,土遁之术引动大地微颤,眼神狡黠而凌厉!

更有南宫适、散宜生等西岐宿将,甲胄鲜明,刀枪如林!

数十万西岐精锐列阵于野,戈矛如林,寒光映日!兵锋所指,正是那妖氛笼罩的朝歌!姜子牙杏黄旗猛然前指:“三军听令!兵发五关!直捣朝歌!诛无道,伐昏君!”

“诛无道!伐昏君!”

“诛无道!伐昏君!”

山呼海啸,声浪如怒潮狂涛,席卷四野!大地为之震颤,风云为之变色!一面巨大的“周”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招展,如同燎原的烈火,点燃了伐纣灭商的第一道烽烟!

几乎在西岐大军开拔的同时,朝歌城外,尘烟蔽日!闻太师亲率的平叛大军,终于自苦寒的北海凯旋!然而,这支本该得胜还朝的雄师,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肃杀之气。

闻仲端坐墨麒麟上,金甲浴血未干,眉间竖眼怒睁,神光如电!他身后大军沉默如铁,只有马蹄踏地的闷响和甲叶碰撞的铿锵,仿佛一头伤痕累累却暴怒欲狂的洪荒巨兽,正压抑着毁天灭地的怒火,缓缓逼近这座他誓死守护、如今却已面目全非的国都!

九间殿内,依旧是酒气熏天,歌舞升平。纣王正拥着妲己,欣赏着新编排的靡靡之音。殿门轰然被一股巨力撞开!

“闻…闻太师?!” 费仲手中的酒杯当啷坠地,酒液四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尤浑更是吓得腿软,几乎瘫倒。乐工舞姬如同受惊的鸟雀,尖叫着四散奔逃。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殿内死寂一片!

闻仲大步流星踏入殿中,墨麒麟低沉的咆哮在殿内回荡。他看也不看两旁噤若寒蝉的群臣,更无视了申公豹那阴鸷闪烁的目光,如电的双眸死死锁住高踞御座的纣王!那目光,饱含着七年征战的烽烟、袍泽染血的悲愤,更有目睹朝纲崩坏、忠良凋零的滔天怒火!

他的视线,如同刮骨的钢刀,扫过殿角尚未拆除、仍残留着大片暗褐色血垢的炮烙铜柱!扫过殿外远处那弥漫着腥臊恶臭的虿盆深坑!最终,定格在纣王怀中那巧笑倩兮、眼神妖异的妲己脸上!

“臣,闻仲!” 声如霹雳,震得殿瓦簌簌作响,“奉旨征讨北海叛逆袁福通,历经七载血战,今得胜班师!特来复命!” 他单膝跪地,甲叶铿锵,动作刚硬如铁,却无半分臣子应有的恭顺,反而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纣王被这突如其来的煞气惊得酒醒了大半,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太师劳苦功高!赐…赐座!”

“臣,不敢坐!” 闻仲猛地抬头,眉间竖眼光芒暴涨,直刺纣王,“臣一路回朝,所见所闻,触目惊心!敢问大王!” 他戟指殿角炮烙铜柱,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此为何物?!可是那炮烙忠良、令人神共愤的炮烙之刑?!”

再指殿外虿盆方向:

“那又为何处?!可是那毒虫噬人、惨绝人寰的虿盆毒窟?!”

目光如刀,狠狠剐向妲己:

“此女何人?!可是那蛊惑君心、残害忠良、剜去比干王叔七窍玲珑心的妖妃苏妲己?!”

最后,那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目光,死死钉在纣王脸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金銮殿上:

“大王!酒池肉林,耗尽民力!炮烙虿盆,灭绝人伦!宠信妖邪,屠戮忠良!囚禁贤侯,逼走宗室!世子伯邑考何在?!贤臣商容、梅伯、赵启何在?!比干王叔之心何在?!微子殿下何在?!这朝歌城上空弥漫的怨气、这万民口中诅咒的童谣,大王可曾听见?!成汤五百年基业,大王欲亲手葬送否?!”

一连串的诘问,如同九天惊雷,一道猛过一道!炸得纣王面无人色,体如筛糠!炸得费仲尤浑瘫软在地!炸得申公豹脸色铁青,袖中手指紧握!更炸得满殿仅存的一些良知未泯的臣子,热泪盈眶!

纣王被闻仲气势所慑,竟不敢直视那燃烧的竖眼,嘴唇哆嗦着:“太师…太师息怒…此…此皆…”

“大王!” 闻仲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猛地从腰间擎出那柄先王帝乙御赐、上打昏君下打奸佞的九节打王金鞭!金鞭一出,光华流转,隐隐有龙吟之声,一股堂皇正大、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瞬间笼罩大殿!

“先帝赐臣此鞭,托付社稷!今见君上昏聩,朝纲崩坏,妖孽横行,忠良含冤!臣,今日便要行先帝之命,整肃朝纲!” 闻仲须发戟张,声如洪钟,一步踏前,手中金鞭高高举起,鞭梢直指纣王与妲己!那凛冽的杀气与浩荡的正气,让整个九间殿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大王!请即刻下旨:”

“一、拆毁酒池肉林,填平虿盆,熔炼炮烙铜柱!”

“二、将此妖妃苏妲己,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三、罪臣费仲、尤浑,构陷忠良,祸乱朝纲,推出午门,立斩不赦!”

“四、赦西伯侯姬昌无罪,速发诏书安抚西岐!”

“五、请回微子殿下,厚葬比干王叔,抚恤忠良之后!”

“若大王不从——” 闻仲手中金鞭嗡鸣震颤,杀气冲天,“臣,今日便以此打王金鞭,代先帝、代天下苍生,行那规正君心之举!”

金鞭高举,光芒刺目!那沉重的威压,让纣王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几乎窒息!他惊恐地看着那柄闪耀着刺目金芒、象征着先帝威严与绝对制裁的打王鞭,看着闻仲那双燃烧着正义怒火的竖眼,看着满殿噤若寒蝉的臣子…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终于压倒了他身为君王的最后一丝虚妄尊严!

“太…太师息怒!孤…孤依你!孤全都依你!” 纣王瘫软在御座上,声音带着哭腔,狼狈不堪地嘶喊道,“快!快按太师说的办!拆!拆了那些东西!把…把妲己…先带下去!费仲、尤浑…拿下!拿下!” 他语无伦次,只想让那柄悬在头顶的金鞭赶紧放下。

九间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只剩下纣王粗重的喘息和费仲尤浑绝望的哭嚎。闻仲手持打王金鞭,如定海神针般矗立殿中,眉间竖眼冷冷扫视着这乌烟瘴气的朝堂,扫过申公豹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扫过被宫人强行搀离、回眸投来怨毒一瞥的妲己。

朝歌的天,似乎被这柄金鞭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久违的光。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光之下,是更加汹涌澎湃、即将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西岐的义旗已至汜水关下,闻太师的打王金鞭震慑朝堂,这成汤五百余年的江山,已然走到了崩裂的最后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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