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翻身吗?”
贺文君以为的鄙视和嘲笑并未出现。
她眼前那个让整个汝城的男人都想攀附的贵女,看着早已一败涂地的她,一脸真诚地问她是否想要再打一个翻身仗。
贺文君的脑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想,仿佛被什么牵引着,立刻大声回答道:“当然想!”
她看见姬木兰用一种近乎慈爱的眼神望着自己,笑着说:“不用那么大声,我能听到。”
这和她记忆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姬木兰太不一样了。
不过,她其实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姬木兰。
地位与年龄的局限当然是一个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姬木兰读书时沉迷学业与各类活动,长大后更是游走于生意场与谈判桌,即使是在所有人都很叛逆的十几岁,她们也很少在富家小孩们混的那个圈子里见到她。
她一直像一个隐秘而高不可攀的符号,存在于她们这些人心中。
不止是男人,还有女人。
真要说起来,还是女人们的感情更纯洁一些:她们不是真的想从她身上得到财产或者孩子……如果非要说想要得到什么的话,或许她们想得到力量。
虽然长大以后这种倾慕被扭曲成了“嫉妒”。
但现在,那种尘封已久的感情再度被唤醒了。
贺文君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变回了一个因为被老师表扬而害羞的小学生,脸红了一片。
木兰却恢复了那副就事论事的表情,问:“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学药学的?”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贺文君像是被闷头打了一棒,比刚才在房间里看到姬木兰更加不知所措。
但更深层的不安则是,她感觉到姬木兰的“帮助”,不是父亲以前给她灌输的那种“会有一个非常有钱的白马王子无条件地爱你”,而是“我可以帮助你,但你必须证明你值得。”
她害怕自己根本不值得。
因为她一直知道,读书对她来说和美貌一样,都只是为了嫁入豪门的砝码。
她努力读书,考上还不错的学校,和她花费大量的时间做面部和身体护理、维持纤瘦但凹凸有致的身材,没什么不同。
可姬木兰却对她说:“如果你完全不喜欢这个专业,当时你应该会选择一个更受豪门青睐的,教育或者师范类专业吧?”
这勾起了贺文君更遥远的回忆。
久远到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曾读过书?有过那些远大的理想?
还是说她生来就知道,自己是要嫁人的,只有嫁人才能体现她的价值。
“而且,你在学校的成绩相当不错,本科毕业的时候甚至还拿到了老师的推荐函……”
但是,贺文君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早早地进入了社交圈子。
因为父亲告诉她,她和薛世瑜不一样,薛世瑜即使读完研究生出来二十四五岁,想要挑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也并不难。
因为能入薛家眼的人选,学历也不会太低。
但贺家不一样,如果想要嫁豪门,那么贺文君未来丈夫的“质量”可能不会太高。
贺文君如果年纪大了,学历又闪闪发光,那些男的肯定就不会选她了。
所以她放弃了大脑上的深造,开始不断精进美容、化妆和服饰打扮。
二十出头的时候,她谈过几段质量还不错的恋爱,但都以失败告终:不是男的还想多玩几年,她耗不起;就是男的根本没把她当结婚对象看待,玩可以,结婚却必须听从家里的安排。
在她自觉走投无路的时候,终于遇上了这个姓姜的——虽然不是主家,但也还算不错,因为不是主家,所以应该没有那么严格的管束。
所以即使她知道那个男的在和她交往的时候还有别的“女朋友”,她也坚信,只要自己能怀上孩子,就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可那男的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每年想要借着孩子攀附我的女人不计其数……如果你不这么贪心,或许我们还能多玩一段日子。”
贺文君突然很想吐。
她的腹部在翻滚,无法忍耐,喉咙里挤出几声难堪的“哕”,男人抽出手帕,嫌弃地掩住鼻子。
黑色豪车停在不知名的路边,北方的冬天,树叶已经掉落得七七八八,她被赶下车,像万千落叶中的一片,无所依凭。
不过也不是全无所得。
男人承诺,打掉孩子后,会给她一大笔钱,作为封口——哦不,营养费。
“他能给你多少钱?”木兰哼了一声,“他自己在外面欠一屁股赌债,要他爹给他他擦屁股……姜家恨不得把他除名。”
贺文君更不敢抬头了。
连姬木兰都知道那个男人是烂货,她却还以为自己在三十岁之前终于捡到了宝。
“哕。”
她再次发出呕吐的声音,可这一次,面前的人没有嫌弃,反而递来一张纸巾:“你都十四周了,怎么还有孕吐反应……”
贺文君接过纸巾,道了声谢:“不是孕吐,是想到自己之前居然看上那样的东西,觉得恶心。”
这次木兰没笑了:“挺好,会觉得恶心,说明你已经放下了。”
她当然放下了。
连聪明绝顶的姬木兰刚才都猜错了,她的“有所得”并不是男人许诺的钱,而是她在车上录下的男人说的那些话。
她没打算用这个录音去威胁谁,她只要那些人颜面扫地。
豪门巨富最重视脸面,而她会把这个录音寄给所有小报,还要再在网上找营销号把这录音公布出去,让整个姜家难堪。
不止姜家,还有贺家。
既然父亲可以为弟弟抛弃自己,她又何必对那个家有所留恋?
木兰听完贺文君的计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可你如果这样做……不就和贺家撕破脸了?那你以后……”
“我还有什么以后?”贺文君猛地站起身,用力捶打胸口,被墨苏拉住了,“好奇怪,把什么都告诉你之后,我忽然觉得轻松了……”
她颓唐地摔回椅子上,像一颗缩水皱皮的橙子。
“你这样是自毁一千,伤敌……未知。”
也许不出两小时,所有的热度就都会被压下去。
但她还能怎么办?
“和我联手,我帮你夺回家产,完成真正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