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被蒋兴祖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开!断裂的木屑四散飞溅!
帐内烛火被这骤然涌入的气流撕扯得疯狂摇曳!光影在蒋兴祖那张布满刀疤、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上狂乱地跳跃!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扑到行军榻前!
只见赵桓仰面躺在冰冷的毛毡上!双目紧闭!脸色已从之前的苍白转为一种可怕的、透着死气的青紫!嘴唇微微张开,粘稠的、带着细小气泡的暗红血沫,正不断地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流淌,染红了身下粗糙的毛毡!每一次艰难的、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都伴随着胸腔深处那恐怖的“咕噜”声!仿佛下一刻,那致命的血块就要彻底堵塞他的呼吸!
那只缠着厚厚细麻布的左手,死死地攥着身下的毛毡!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色!厚厚包裹的麻布,早已被不断涌出的鲜血彻底浸透、染黑!粘稠的血液正顺着他的指缝和手腕,如同小溪般蜿蜒流淌,在毛毡上洇开一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暗红!
“陛下——!!!”
蒋兴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嘶吼!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方才信使那声“官家驾崩”的绝望嘶吼,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疯狂回荡!难道……难道这屏风之后的……才是真正的官家?!那玄武门送出的……是替身?!而此刻……官家竟也……?!
“药!快拿药来!” 蒋兴祖双目赤红,如同疯虎般扑向旁边木架上散落的药瓶!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个又一个瓷瓶,疯狂地嗅着!辨认着!浓烈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刺激得他涕泪横流!“哪个是解毒的?!哪个是止血的?!说话啊——!!!” 他猛地转头,朝着角落里早已吓傻的两名老军医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两名老军医早已魂飞魄散,看着榻上那濒死的帝王,看着蒋兴祖手中胡乱挥舞的药瓶,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与绝望之中!
“呃……嗬……粘……粘罕……”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极其突兀地从行军榻上响起!声音破碎、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挣扎!
蒋兴祖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劈中!他霍然转头!
只见行军榻上,赵桓那只攥紧毛毡的左手,极其细微地、却又极其顽强地,向内收缩了一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青紫的脸上,肌肉痛苦地扭曲着,嘴唇艰难地翕动:
“骑……骑兵……过……过河了……”
声音微弱如蚊蚋,断断续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蒋兴祖耳边!粘罕?!骑兵过河?!这……这是官家在昏迷中呓语?!还是……他在传递某种极其重要的军情?!蒋兴祖的大脑一片混乱!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陛……陛下?!” 蒋兴祖几乎是扑倒在行军榻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桓痛苦扭曲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希冀,“您……您说什么?!粘罕怎么了?!骑兵过哪条河?!”
然而,赵桓再无声息。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和艰难的喘息,在死寂的帅帐内回荡。
“快!救人!救陛下!” 蒋兴祖猛地醒悟过来,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吓傻的军医发出凄厉的嘶吼!他一把抓起一个贴着“解毒散”标签的瓷瓶,不管不顾地拔掉塞子,将里面黑色的药粉疯狂地倒向赵桓左臂的伤口!又抓起另一个写着“凝血膏”的罐子,用颤抖的手指挖出大块粘稠的药膏,胡乱地涂抹在赵桓不断渗血的左手麻布上!
“呃啊——!”
剧烈的疼痛让昏迷中的赵桓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向上挺起!随即又重重地砸回毛毡!左臂伤口处,原本缓慢渗出的黑血,在解毒散的刺激下,骤然变成大股大股粘稠腥臭的黑色脓血,如同喷泉般猛地涌出!
“大人!错了!错了啊!” 一名老军医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发出绝望的哭喊,“这……这是外敷拔毒!需……需先剜尽腐肉!不可直接上药!会……会冲了心脉啊——!”
“滚开!” 蒋兴祖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猛兽,猛地一挥手臂将扑上来的军医狠狠推开!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止血!解毒!救活官家!哪怕是用最粗暴的方式!他将更多的解毒散和凝血膏胡乱地混合在一起,如同涂抹泥巴般,疯狂地糊在赵桓左臂的伤口和左手缠裹的麻布上!
粘稠的药膏混合着腥臭的黑血,在赵桓身上形成一片狼藉而惨烈的景象!
“嗬……嗬……李……李师师……”
又是一声极其微弱、更加含混的呓语!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甚至……一丝迷惘?
李师师?!那个名动汴京的花魁?!官家……官家在濒死之际……为何会念及她?!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蒋兴祖!他涂抹药膏的手猛地顿住!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难道……官家真的……回天乏术了?!
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混乱顶点!
“报——!!!”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尖锐、带着巨大惊恐的嘶吼,如同催命的丧钟,再次撕裂帅帐外的夜空!狠狠撞碎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金……金使李善庆!已……已至南薰门外!随……随行甲骑……三……三百!扬……扬言要……要入城面圣!递……递交最后通牒!限……限我大宋……三日内……献城投降!否则……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轰——!!!”
如同万钧巨石砸入沸腾的油锅!帅帐内外瞬间炸开了锅!
“金狗——!!!”
“跟他们拼了——!!!”
帐外神卫营士兵压抑的怒吼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压过了风声!
帐内,蒋兴祖如遭五雷轰顶!金使?最后通牒?献城投降?!官家生死未卜!李纲大人中毒昏迷!汴京城内暗流汹涌!金狗竟在这时兵临城下?!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嗬……呃……五……五国城……”
行军榻上,赵桓的呓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与绝望!“冷……好……好冷……”
五国城?!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官家呓语中透出如此刻骨的寒意?!蒋兴祖脑中一片混乱!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他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帝王,听着帐外金使嚣张的通牒和士兵的怒吼,一股混杂着悲怆、愤怒和近乎疯狂的决绝,猛地冲上头顶!
“蒋兴祖!”
一个冰冷、短促、如同金铁交击的声音,极其突兀地、清晰地响起!
不是呓语!
蒋兴祖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猛地转头!
只见行军榻上!
赵桓!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紧闭或涣散!而是如同从九幽深渊中骤然睁开的恶魔之瞳!冰冷!锐利!燃烧着一种被剧痛、高烧和濒死体验反复淬炼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瞳孔深处,倒映着帅帐内狂乱的光影,没有丝毫迷茫,只有一种洞穿一切、掌控全局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凝聚了所有痛苦与意志的冰冷光束,瞬间穿透了帐内混乱的空气,死死地钉在了蒋兴祖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上!
“朕……还没死!”
声音沙哑!破碎!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腥气和剧痛的颤抖!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如同帝王般的威压!清晰地钻进蒋兴祖的耳膜,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这混乱的帅帐!
蒋兴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如同烙印般死死刻在他的瞳孔深处!
赵桓那只缠着厚厚麻布、糊满药膏和黑血的左手,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强,缓缓抬起!动作如同挣脱了万钧枷锁!粘稠的黑血和药膏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流下!
他的指尖,带着粘腻的冰冷和滚烫的血液,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指向帅帐之外!指向汴京城南薰门的方向!指向那金使嚣张气焰传来的方向!
“去!” 赵桓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杀意和无边的决绝,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凿在蒋兴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给朕……”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喉咙深处那恐怖的“咕噜”声再次响起!但他眼中那冰冷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宰了那金狗——!!!”
最后五个字!如同五道裹挟着血雨腥风的惊雷!轰然炸响!
“轰——!!!”
无形的声浪瞬间席卷帅帐!震得烛火疯狂摇曳!也彻底点燃了蒋兴祖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军人的铁血与凶悍!
“末将——遵旨!!!”
蒋兴祖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如同被注入了一剂狂暴的强心针!他猛地转身!带起一阵冰冷的旋风!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看也不看地上吓傻的军医,一步踏出,靴底狠狠踩碎了一块飞溅的屏风木屑!抓起地上那柄之前脱手的佩刀!刀锋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
“神卫营——!!!”
蒋兴祖的咆哮如同受伤猛虎的怒吼!瞬间压过了帐外所有的喧嚣!他撞开厚重的门帘!高大的身影如同出闸的凶兽!瞬间融入帅帐外那片被金使通牒点燃的、愤怒而狂暴的夜色之中!
“随老子——宰金狗——!!!”
“吼——!!!”
山呼海啸般的战吼!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彻底爆发!瞬间撕裂了汴京西郊的夜空!
帅帐内。
重归死寂。
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赵桓那依旧艰难而沉重的喘息。
两名老军医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如同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赵桓那只指向帐外的左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身下冰冷粘腻的毛毡上。粘稠的黑血和药膏,沾染了满手。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
目光穿过敞开的门帘,投向帐外那片被火把映红、杀声震天的黑暗。投向汴京城的方向。投向那即将迎来腥风血雨的南薰门。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分明是:
“开……始……了……”
一滴混浊的液体,混合着额角的冷汗、嘴角的血沫和眼中那燃烧的火焰,沿着他青紫而冰冷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砸在身下那片刺目的暗红与污秽之中。
帐外,汴京城沉睡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如同蛰伏的巨兽。而南薰门方向,那骤然爆发的、如同怒潮般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声,如同惊蛰的第一声春雷,撕破了死寂的夜幕,也预示着——
一场席卷天下的血雨腥风,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