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淮景一语不发地盯着言行。
“当年你在倾雪城将任姑娘掳来一事,是任泾川有意为之!”言行收起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放缓了语速,一本正经地说道。
“!!!”言淮景的脸色变了变,努力的保持着平日里的冷静。
“任泾川早就看宋时檐不顺眼了,碍于任国皇后的情面一直忍着没对他动手。后来任泾川见时机成熟了,就让宋时檐去征战,而当时的对手,就是你。”
言淮景静静地听着。
言行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宋时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懂带兵打仗?可他还是接了圣旨,结果没等他到战场呢……”
言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没到战场就遭了黑手,被任国同行的将军推下了山崖。
好巧不巧,宋时檐当了逃兵的消息,偏偏在你准备攻打倾雪城的时候,传到了任姑娘的耳朵里。
任姑娘对宋时檐了解颇深,知道他不可能逃,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他遇害了。
当即就疯了似的要去找人,连夜从皇宫逃了出去。
而她逃出皇城后,第一个去的城池,就是当时你所在的倾雪城,哦,对对对,那时还不叫倾雪城,那时它还叫牡丹城!”
言淮景细细琢磨着言行的话,难怪!
难怪他当时将一国公主绑在了望台那么多天,都不曾有任国的一兵一卒查探过。
难怪他故意散播折磨任倾雪的消息,却收不到任国那边丝毫回应。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任泾川算计好的。
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老东西狠起来,连亲生女儿都算计!
言行又在旁边碎碎念:“你说任泾川也真的是,他要是想换任国一方和平,直接找个强国和亲不就好了,为何还要来上这么一出?”
“因为他要的,是任倾雪心死。如你所说,任倾雪与宋时檐自小便在一起,感情很好,任倾雪有多倔,你也是见过的。只有宋时檐死了,任倾雪才会死心。
或者说,宋时檐死了还不够,任泾川是想完全毁了他女儿的心性,磨掉她所有棱角,让她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工具。
将来无论是送去和亲还是嫁给权臣,全凭他一句话,而那时的任倾雪就是一具傀儡,不会不从!”言淮景冷冷地为言行解释道。
像是在诉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言行啃肘子的动作顿了顿,油乎乎的手指在肘子骨头上留下几个印子。
他咂咂嘴:“毁了心性?任泾川这招也太毒了,虎毒还不食子呢,连亲生女儿都算计。”
——
那日言淮景将任倾雪救下后,便再也不放心把她留在言府,于是直接将她和然儿带到了衙署。
距离那日已过去了七日,任倾雪始终陷在昏沉里,硬是没有一点要清醒的征兆。
丁瀚为她诊断过多次,得出的结论是,心病大于身病——言淮景思索再三,最终还是让李墨去请了人。
为防止任倾雪醒来时,见到穿着破烂囚服的宋时檐,再次受到刺激,言淮景特意让李墨给宋时檐带了件玄青色锦袍。
宋时檐走进屋时,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倾雪。”宋时檐蹲在床边,轻唤着任倾雪的名字,像是怕惊扰到她一般。
宋时檐见她脸上触目惊心的刀伤、小臂上未愈的鞭痕,心中不忍道:她这是又遭了多少罪?
他握着任倾雪的手,无比疼惜,“倾雪,你醒醒,你看看我……”
任倾雪晕迷中好像听到了时檐哥哥的声音,眼睫忽然颤了颤,眼珠在眼睑下滚了半圈,像是要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宋时檐屏住呼吸,凑得更近了些,他轻抚着任倾雪的头,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那上面还缠着渗血的白布,隐约能闻到药草与血腥气。
任倾雪的眼皮终于睁开一线,露出蒙着水雾的瞳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言淮景立在门口,他看着床榻上的身影,声音依旧如冰:“醒了?”
听到言淮景的声音,任倾雪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方才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生气,瞬间被冻得粉碎。
整个人也微微发着抖,像是怕极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宋时檐猛地回头,眼底翻涌着怒意,却被言淮景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房中一时静得可怕,只有任倾雪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像根细针,一下下刺在言淮景和宋时檐的心上。
也许,任倾雪正在做着一场美梦吧。
梦中她还是任国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整日围在父皇母后的身边,也能时常见到她的时檐哥哥。
直到那声冷硬的“醒了”刺破梦境,她才惊觉自己仍困在景国……
——
宋时檐从丁瀚那里借来一套银针,将银针一根根刺入任倾雪身上的穴位。
他屏气凝神,每落一针都如履薄冰——这是他从任国太医那里学来的方法,也是唤醒她的最后希望。
若是连这法子都没有用,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炷香的功夫漫长得像过了半生。
当最后一根银针拔起时,任倾雪的睫毛忽然剧烈一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目光涣散了许久才慢慢聚焦。
宋时檐眼底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时檐哥哥。”任倾雪虚弱地叫了一声,在心中默念过千百遍的名字。
“嗯,我在!”宋时檐温和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
言淮景已不敢再进到屋中,只敢在外面隔着门上的那层棉纸,偷偷地观察着。
“将军,你进来吧。”任倾雪的声音忽然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言淮景浑身一僵,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推开门,会不会再次给她带来伤害?
站在门外?他就看不到任倾雪此时的状态。
正犹豫间,房门被宋时檐从里拉开,他立在门内,同样在犹豫着。
犹豫着要不要让开!
要不要让倾雪再次见到他。
半晌,宋时檐还是侧身让开了路,自己则转身退到了屋外。
倾雪与言淮景的羁绊,不再单单是敌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