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糖……别……”
那只沾满温热鲜血和冰冷金属碎屑的手,重重砸落在林晚的膝盖上。顾衍最后一点支撑身体的力气耗尽,像一具被抽空的人偶,彻底瘫软在混杂着玻璃碴和血污的地面。
掌心,那块刚刚被他从自己机械臂里生生抠出来的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芯片,还带着他手指的温度和黏腻血液,紧紧贴着林晚的皮肤。
诊所角落里,林父手中的脉冲手枪发出刺耳的能量充能尖啸,枪口凝聚的蓝色电弧球膨胀到了极限,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狭窄的空间!
“爸——!”林晚喉咙嘶哑,身体被婚纱的金属丝和倒计时的吸力死死禁锢,根本避无可避!
轰!!!
狂暴的蓝色脉冲光束咆哮而出,撕裂空气,直射林晚的心脏!
千钧一发!
林晚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攥紧掌心那块染血的芯片,猛地向下按向腰间那块束缚她的、镶嵌着倒计时金属板的婚纱残骸!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用,这是顾衍用命换来的唯一机会!
嗡——!
就在脉冲光束即将吞噬她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肉眼可见的蓝色能量涟漪以林晚的腰腹为中心猛地炸开!
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整个地下诊所如同被无形的巨拳击中,天花板轰然塌陷,墙壁龟裂粉碎!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林父狠狠掀飞,撞穿了诊所那扇早已摇摇欲坠的铁门,淹没在垮塌的砖石烟尘中!林晚也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抛飞,重重砸在诊所唯一还算完好的角落里,碎裂婚纱的金属丝勒进皮肉,疼得她眼前发黑。
诊所……塌了!
烟尘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那块腰间的倒计时金属板,猩红的数字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疯狂闪烁了几下,竟然诡异地停顿了:【00:21:01】……【00:21:00】……停留在这个数字上,不再跳动!仿佛被刚才那股爆发的能量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林晚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从碎石堆里抬起头。
“咳……咳咳……”不远处传来痛苦的呻吟。
顾衍!他还活着!
林晚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拨开压在他腿上的半截断裂的金属支架。男人脸色白得像纸,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后背的伤口被灰尘和碎石覆盖,一片狼藉。但他还活着!
必须离开这里!林父被炸飞了,但谁知道那半机械的怪物会不会再爬出来!而且倒计时只是暂停,不是结束!
林晚咬紧牙关,扯断身上残余的金属丝,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用力将昏迷的顾衍半拖半抱起来。他沉重的身体压得她一个踉跄。就在她试图将他手臂绕过自己肩膀时,顾衍胸前那件破碎衬衫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拉扯滑落出来。
一张……纸?
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揉得皱巴巴的、被小心展开抚平过的……糖纸。
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纸。
上面模糊的卡通图案,还有……几道早已干涸变色的、小小的泪痕形状的水渍。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十年前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冰冷的巨大玻璃罩里,那个蜷缩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疼得浑身发抖的男孩紧闭的双眼……她踮着脚,偷偷把自己口袋里唯一一根草莓棒棒糖,塞进了那个冰冷的小气闸口……
他真的……留到了现在?藏了十年?
“顾衍……”林晚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你这个……傻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脆弱又坚韧的糖纸捡起来,和那块冰冷的芯片紧紧攥在一起。糖纸边缘的锯齿轻轻刮着她满是血污的手心。
轰隆隆——!
头顶传来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整个废墟都在剧烈摇晃!这不是爆炸余波!
林晚猛地抬头,透过诊所坍塌顶棚的巨大裂缝向上望去——
天空,被撕裂了。
遥远的地平线上方,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扭曲、碎裂!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金属巨兽,正挣扎着从撕裂的虚空中探出它的头颅!
狰狞的金属撞角如同远古巨兽的獠牙,反射着冰冷刺眼的阳光。巨大的、没有任何感**彩的猩红电子复眼,宛如地狱的入口,缓缓转动,冰冷地扫描着这片疮痍的大地。它仅仅露出的一小部分躯体,就遮挡了小半个城市的阳光,投下令人窒息的巨大阴影!
弑神机甲!它来了!因为密钥的转移,它锁定了新的宿主位置!
倒计时虽然暂停,但它的降临,已然无法阻止!
“妈的!”林晚低咒一声,看着手中那张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糖纸和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再看看头顶那遮天蔽日的钢铁魔神,一股荒谬绝伦的悲壮感直冲脑门!
她拖着顾衍沉重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向诊所废墟相对完整的一角,那里停着一辆被爆炸冲击波掀翻、但似乎还能发动的破旧飞行摩托。那是陈疤脸用来跑黑市买卖的老伙计。
“挺住!蠢狗!”林晚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把昏迷的顾衍塞进摩托车狭窄的侧斗里,自己翻身跨上驾驶座。钥匙还插在上面!她狠狠扭动!
嗡……嗡……噗噗噗……
破摩托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轰鸣,排气管喷出浓浓的黑烟,车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竟然真的摇摇晃晃地悬浮脱离了地面!
“走!”林晚一拧油门,破摩托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地冲开废墟的阻碍,朝着与那巨大机甲降临方向相反的城区亡命飞驰!
她必须找个地方处理顾衍的伤!必须想办法把这块芯片和他那该死的“恋爱脑”指令弄清楚!还有那张糖纸……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盘旋。
风声在耳边呼啸,吹得脸颊生疼。她低头看了一眼侧斗里毫无知觉的顾衍,他胸前的口袋被她刚才拖拽时扯得更开了。那片淤青狰狞的后背伤口暴露在风里,鲜血还在缓慢地渗出。
等等……
林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无比清晰地看见,顾衍后背那恐怖的伤口深处,在翻卷的皮肉和断裂的金属脊椎发射器之间,隐约透出一丝微弱但极其不祥的……幽蓝色光芒!那光芒在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增强!
与此同时,她腰间原本因为倒计时暂停而失去灼烧感的神经共生淤青位置,此刻却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感?那持续了数日、如同附骨之蛆的神经抽痛,正在迅速消退!
就像某种无形的负担,被转移了!
“不……”林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猛地抬头看向天空中那正缓缓挤出虚空的庞大机甲身影!
代价!这就是顾衍强行把密钥和防御指令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代价!机甲锁定了他,正在疯狂地抽吸他的生命能量!而她……作为神经共生的另一端,反而暂时得以喘息!
那张攥在手心里的糖纸,边缘似乎也变得滚烫起来。
……
夜晚。城西,顾氏家族庄园。
灯火通明,衣香鬓影。奢靡的宴会掩藏着无处不在的算计和血腥味。
厚重的古典雕花大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一条缝隙,两道低调却不容忽视的身影迅速闪入。林晚换上了一身合体的黑色侍者服,将一头标志性的蓝发紧紧盘在帽子里,帽檐压得很低。她推着一辆高级餐车,上面是一个蒙着白布的巨大餐盘。餐盘下面,是蜷缩在狭窄空间里、脸色苍白如纸、勉强维持着一点清醒的顾衍。他后背被林晚用撕碎的婚纱布料和找到的应急凝胶做了最粗糙的包扎,但鲜血还是浸透了布料,染红了昂贵的白桌布。
“忍着点,”林晚借着弯腰整理餐车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穿过大厅右转就是顾家私人医疗室的后门通道,那里有最高级的生物凝胶和神经稳定剂。”
顾衍闭着眼,冷汗浸湿了额发,呼吸急促而微弱,只从紧抿的唇间溢出一丝痛苦的闷哼。他背后的幽蓝光芒在昏暗的餐车底部若隐若现。
林晚深吸一口气,推着餐车,尽量自然地融入喧嚣的宴会人流。水晶吊灯的光线晃得人眼花,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虚伪的寒暄声。
“晚晚姐?真的是你?!”
一个刻意拔高、带着夸张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尖锐的女声突兀地穿透人群,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向林晚!
林晚推车的动作猛地一顿,帽檐下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赵漫。
她穿着一身极其耀眼的猩红露背晚礼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摇曳生姿地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夸张的、几乎要掉下泪来的愧疚和关切。她胸前那枚硕大的、通体翠绿、雕刻成毒蛇衔着蓝宝石的翡翠胸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诡异的光芒。
赵漫无视周围宾客投来的探究目光,张开双臂就朝着林晚扑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响彻整个宴会厅一角:“晚晚姐!对不起!当年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被追杀,害你断了那缕漂亮的蓝头发!我真的好后悔啊!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的动作看似激动热情,扑过来的角度却极其刁钻,正好将林晚和餐车死死封堵在冰冷的墙壁和巨大的花瓶之间!那双涂着猩红蔻丹的手,目标明确地向着林晚的肩膀和后背搂抱而来!而她胸口那枚闪耀的毒蛇翡翠胸针,蛇头尖锐的吻部,正对着林晚锁骨下方那块神经共生的淤青位置——那个曾经被顾衍形容为“摔碎星河”的地方!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爬上林晚的脊椎!赵漫的演技太假了!这绝不是道歉!
“演够了没?”林晚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石头,身体瞬间绷紧,试图侧身避开这致命的拥抱!
但太迟了!
赵漫扑过来的力量大得出乎意料!她像是完全不顾及形象,整个人重重地撞进林晚怀里!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让林晚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
锁骨下方,那块正在消退的淤青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冰冷的、仿佛被毒蛇獠牙狠狠刺入骨髓的剧痛!
“呃——!”林晚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那枚毒蛇翡翠胸针的蛇头吻部,竟然是一根极其纤细、泛着幽光的金属针管!它狠狠扎进了林晚的皮肤,刺入了她锁骨下方的骨头缝隙!
冰凉的液体瞬间注入!
“你……往我骨头里……扎什么?!”林晚又惊又怒,猛地发力想要推开赵漫!
就在这时——
“滚开!!!”
一声嘶哑到极点、带着滔天暴怒和惊恐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从林晚身后的餐车底下炸响!
哗啦!
餐车的白布被一只沾满干涸血迹、青筋暴起的手猛地掀飞!
蜷缩在下面的顾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像一头挣脱囚笼的猛兽,完全不顾后背崩裂的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用尽生命中最后残存的力量,从餐车底部暴起,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赵漫!
砰!!!
沉闷的撞击声!
赵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被顾衍这毫无保留的狂暴撞击直接撞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旁边堆叠着香槟塔的长桌上!
哗啦啦——!
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塔如同雪山崩塌般轰然倒塌!酒液飞溅,碎片四射!整个宴会厅响起一片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惊呼!
混乱中,那枚从赵漫胸口被撞落的毒蛇翡翠胸针,“叮当”一声掉落在林晚脚边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蛇头部位那根纤细的针管暴露无遗,针尖还残留着一点冰冷的、淡蓝色的液体。
旁边,一根从断裂的针管尾部掉出来的、比头发丝还细的透明导管里,几滴未能完全注入的淡蓝色液体正缓缓流淌出来,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
林晚只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
那液体流淌的形态极其诡异,仿佛有生命般在微微蠕动!导管内壁,一行微缩到极致的激光蚀刻字母一闪而过:
【N-SoLVENt Vx(神经溶解剂):3秒毙命。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