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6日(小雨) 郑州北郊工地
早晨五点半,天还没全亮,屋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不是大雨,却稀稀拉拉下个不停。宿舍里比平时安静,赵启明没像往常一样先爬起来,他头蒙在被子里,说:“这雨要一直下,今天怕是干不了活了。”
我没出声,披上外套下床,拿了毛巾抹脸。心里却有些不安,雨天停工虽然能歇口气,但停工也意味着——没工钱。
外头的雨雾像一层灰纱笼住整个工地,地面已经积起一层浅水,水坑里全是泡烂的泥和掉落的塑料布片,脚踩上去咕唧咕唧直响。
我撑着伞去了项目部,想看看有没有安排。远远就看见林知秋披着雨衣站在钢筋区外,对着几个安全员吩咐着什么。她的嗓音依旧清亮:“一号和三号楼今天不安排上架了,雨大,等停了再说。”
我过去打了个招呼,她回头点点头:“你来得早。”
我说:“下雨也睡不着。”
她递给我一份资料:“既然闲着,你帮我把这两天培训的签到表和反馈整理一下。”
我在项目部干了一个上午,把纸质档一页页录入表格,中午回宿舍时,雨还在下,小了些,但天色始终灰蒙蒙的。
吃过饭,我正准备躺下休息,赵启明的电话响了,他接完脸色变了,说是他母亲在老家摔了跤,膝盖骨裂,要住院。
他愣坐了几分钟,叹了一口气:“她一开始还说没事,是我妹偷偷告诉我的。”
我问他:“要不要请假回去?”
他说:“想回,可我回去也帮不上太多忙,车票还贵,我不走她可能还更安心些。”
我看他嘴唇紧抿,就拍了拍他肩膀:“你有事说一声,钱不够咱哥几个先凑着,回家别怕。”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下午雨停了一阵,梁哥带我们几个人到三号楼北侧查看排水情况。工地的排水沟有几段被堵住了,我和小王、小孙一人拿着铁锨清理垃圾,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到嘴角都是涩的。
清理完,回项目部时天又飘起小雨,我刚想找个角落避一下,忽然手机响了,是老家堂弟打来的。
“哥,我妈让我问问你,这个月你能不能给家里打点钱?咱爸前阵子种玉米请人耕地,借了点。”
我顿了一下,脑袋里掠过工地上自己一铲一铲铲泥、冒雨清垃圾的画面。
“你告诉婶儿,我这边月底结工资,到时一定打过去。”
“好,哥,我妈说不急,她就问问。”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站在风里,忽然有点晃神。从7月3号来郑州,到今天已经二十多天,工资一分没见,汗是滴滴实打实地出了。
晚上吃饭时,赵启明终于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他说得不多,只反复提醒他妹:“要记得每天喂鸡,别忘了给妈换药。”
我听着他那边的电话声,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打工人”,不就是靠着电话那头的牵挂和这边的坚持,熬着一天天走下去的?
夜里雨又下起来了,风刮得窗子哐哐响。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本子,在最下角写下几句话:
“雨天停工,无工钱。家里来电,月初欠账。雨不停,日子却要往前走。”
写完,合上本子,闭上眼。梦里,父亲又在地里忙活,母亲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朝我挥手。我的脚步一沉,心却踏实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