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 叶东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而冰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自嘲,“怕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他挣扎着站起身,虚脱的身体摇摇晃晃,扶着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站稳。此地不宜久留,那老头虽然走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更何况,那冲天而起的丹香异象,恐怕早已惊动了其他嗅觉灵敏的存在。
他踉跄着走出石洞,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改变了他命运轨迹的石洞,然后头也不回地钻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如同受伤的野兽回归巢穴。
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和屈辱气息的柴房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灰白。他疲惫地倒在冰冷的干草堆上,身体的极度透支和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几乎瞬间就要陷入昏睡。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如同钝刀刮过神经。
清晨微弱的曦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枯瘦而邋遢的轮廓——陈老!
叶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如同受惊的弓弦般绷紧!他猛地从草堆上坐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不速之客,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怀里装着瘴气丸和毒液的口袋。
陈老根本无视叶东的警惕和敌意。他一步踏入柴房,浑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狭窄、破败的空间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叶东那张因为疲惫和紧张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他皱了皱布满油污的鼻子,似乎对柴房里混杂的霉味、汗臭和尚未完全散尽的、极其稀薄的丹香气味颇为嫌弃。
“哼,睡得倒挺香?” 陈老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他枯瘦的手随意一扬,两样东西如同垃圾般朝着叶东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叶东下意识地伸手格挡、抓握。
入手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卷曲破烂、封面字迹模糊的线装书册,封皮上依稀可见几个褪色的古篆——《基础丹道手札》。另一份,则是一个沉甸甸的、用普通麻布包裹着的药包,透过布料的缝隙,能闻到熟悉的凝露草和青玉藤的气息,品相比石昊给的略好,但也绝算不上上乘。
“小子,” 陈老浑浊的眼珠盯着叶东,眼神锐利而挑剔,像是在打量一件有瑕疵的货物,“别以为炼出一炉狗屎运的丹药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丹道浩瀚,你连门槛都没摸到!”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这本破烂玩意儿,拿去翻翻。省得炼个丹跟蛮牛撞墙似的,丢人现眼!”
“这些材料,跟昨天你用的破烂差不多。”
“三天!” 陈老伸出三根枯瘦、沾着不明污渍的手指,在叶东眼前晃了晃,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击,“三天后,日落之前,带着你用这些材料炼出的聚气丹,滚到老夫那破草棚来!当着老夫的面,再炼一炉!”
“炼得出,证明你还有点歪门邪道的本事,老夫或许…再‘看’你两眼。”
“炼不出…” 陈老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刻薄、带着浓浓威胁的弧度,浑浊的眼珠里寒光一闪,“以后就彻底死了炼丹这条心!再让老夫知道你碰丹炉…哼,老夫不介意替玄天宗清理掉一个浪费灵材的废物!”
说完,他根本不给叶东任何回话、询问甚至讨价还价的机会。如同来时一样突兀,枯瘦的身影一转身,带着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在了门口熹微的晨光中。只留下那扇破门在风中吱呀晃动,还有那句如同寒冰枷锁般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叶东的心头。
三日之期!当着他的面!再炼一炉!
叶东捧着那本破旧的《基础丹道手札》和那包普通的材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屈辱、愤怒、压力如同三座大山轰然压下!这根本不是指点,这是赤裸裸的刁难和威慑!是把他当成试验品,甚至是…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那老头要看的,恐怕根本不是他能不能炼出聚气丹,而是要亲眼看看,他那所谓的“狗屎运”或者说…秘密,究竟是怎么回事!成功了,或许能暂时保住小命,成为对方眼中“有点意思”的玩物;失败了…下场绝对比被陈厉打死更惨!
“老东西…” 叶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下,他没有选择。无论是应对这老鬼的刁难,还是应对陈厉那边随时可能降临的危机,他都迫切需要力量!而炼丹,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有可能带来力量的稻草!
他疲惫地翻开那本《基础丹道手札》。书页脆弱泛黄,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墨臭。里面的字迹是工整的小楷,但内容却极为基础,甚至有些粗浅。讲的是最基础的药材辨识、药性生克、君臣佐使配伍原理、几种常见低阶丹药的炼制流程和控火要点(极其简略)。
这些东西,对于拥有乾坤鼎解析能力的叶东来说,很多都显得过于浅显。但其中关于“灵力引导”、“药力融合平衡”、“丹火细微调控”等基础理念的系统阐述,却如同拨云见日,将他之前依靠乾坤鼎“蛮干”时遇到的许多模糊不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障碍,瞬间梳理清晰!
“原来如此…凝露草生机过旺,需青玉藤的沉稳中和,并非简单的先后顺序…三叶芝的活化之力,需以地根花的厚土之气为基,才能稳固不散…” 叶东如饥似渴地翻阅着,疲惫的眼睛越来越亮。这些基础理论,配合乾坤鼎那逆天的实时解析反馈,如同给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之前炼制聚气丹时,那些凭借本能和乾坤鼎强行压制的药力冲突、那些模糊的操控感觉,此刻都变得有迹可循,豁然开朗!
“这老东西…虽然霸道可恶,但这本‘破烂’…” 叶东抚摸着粗糙的书页,心情复杂。这本手札对他而言,价值远超那几份材料!它补全了他最缺乏的、系统性的丹道根基!
整整一天,叶东都沉浸在书册之中,如痴如醉,结合着昨夜炼制的经验和乾坤鼎的解析反馈,疯狂地吸收、理解、推演。精神力透支的头痛在知识的浇灌下似乎都缓解了许多。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外界的威胁,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脑海中无数丹道灵光的碰撞。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被腹中雷鸣般的饥饿感和柴房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惊醒。
“石…石师兄?” 叶东警惕地收起书册,看向门口。
石昊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挤了进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手里捧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粗粮饼子和一竹筒清水。
“叶师弟!饿坏了吧?俺给你送吃的来了!” 石昊把东西放在叶东旁边,看着叶东布满血丝但精神亢奋的眼睛,以及他手边那本破书,挠了挠头,“你…你在看啥呢?咋这么入神?”
“一点…炼丹的笔记。” 叶东没有细说,接过饼子大口啃了起来,干硬的饼渣混着清水囫囵咽下,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炼丹好!炼丹好!” 石昊用力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凑近叶东,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叶师弟,你可得小心点!俺今天在器堂那边帮忙搬矿石,听到点风声…好像…好像有人盯上你了!”
“哦?” 叶东啃饼的动作一顿,眼神锐利起来,“什么风声?”
“具体俺也没听太清,” 石昊皱着浓眉,“就听见两个器堂的学徒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后山’、‘怪光’、‘废物’、‘走运’…还有个家伙说什么‘报告给孙执事了’…俺听着感觉不对劲,像是在说你昨晚捣鼓出来的动静!” 石昊虽然憨直,但并不蠢,立刻联想到了叶东昨晚的异常。
器堂学徒?孙执事?后山怪光?
叶东的心猛地一沉!昨夜沉金铁母炼成时,那一道转瞬即逝的土黄色器芒!竟然被人看到了?还报告给了器堂的执事?
祸不单行!
陈老这边的刁难如同悬顶之剑,陈厉的阴谋尚未发动,现在连器堂那边也引来了注意?那道微弱的器芒,在真正的炼器高手眼里或许不值一提,但落在一个“废物”身上,就是足以引来无数猜疑和觊觎的异数!
“我知道了,石师兄,谢谢你。” 叶东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低沉,“这几天…你尽量别来找我。”
石昊看着叶东凝重无比的神色,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用力点点头:“俺明白!叶师弟,你…你一定要小心!有啥事,招呼一声,俺石昊拼了命也帮你!”
送走忧心忡忡的石昊,柴房再次陷入死寂。叶东坐在冰冷的草堆上,手里捏着半个没吃完的粗粮饼子,却再也感觉不到丝毫饥饿。
前有陈老虎视眈眈,三日之期如同催命符。
后有陈厉磨刀霍霍,栽赃毒计随时降临。
如今又多了器堂的窥探…
三面楚歌!
他缓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本破旧的《基础丹道手札》粗糙的封面。冰冷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几乎令人窒息。但在这极致的压力之下,一股被逼到悬崖边的凶性和狠厉,也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心底最深处疯狂地积蓄、酝酿!
“想玩死我?” 叶东的嘴角,在阴影中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狰狞的弧度,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和恐惧,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
与此同时,内门深处,陈厉那间布置奢华的静室内。
李鼠儿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匍匐在地上,将探听到的最新消息添油加醋地汇报着:
“…陈师兄!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见那个姓陈的邋遢老鬼,天刚亮就去了叶东那废物的柴房!丢给他一本破书和一包材料!还…还说什么三天之内,让那废物当着他的面再炼一炉丹!炼不出来就弄死他!”
“而且!” 李鼠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邀功的光芒,“小的还从器堂一个相熟的兄弟那里打听到,昨晚后山叶东躲藏的地方,好像还闪过一道土黄色的光!虽然很弱,但那兄弟说像是低阶法器激发时的器芒!他已经报告给器堂那位脾气火爆、一直不得志的孙执事了!”
“破书?材料?三日之期?器芒?!” 陈厉猛地从铺着柔软兽皮的椅子上站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扭曲!手中的玉杯被他生生捏碎,锋利的碎片割破手掌,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嫉妒和致命危机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喷发!
那该死的老头!他竟然真的在“指点”叶东?!还给了材料?!三日之期…这是要验证什么?要收徒吗?!
还有那器芒!叶东这废物…难道除了炼丹,还他妈的会炼器?!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但李鼠儿亲眼所见,器堂学徒的报告…种种迹象都表明,叶东这个从粪坑里爬出来的臭虫,身上藏着惊天的大秘密!大机缘!
“不能再等了!” 陈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杀意而变得嘶哑尖利,如同夜枭啼鸣,“这杂种必须死!立刻!马上!”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只剩下疯狂毁灭的寒光。
“李鼠儿!赵雄那边安排好了吗?!”
“回…回师兄!都安排妥了!‘赃物’已经趁叶东不在,放进了他柴房的床铺下面!两个‘人证’也找好了,都是靠得住的兄弟!只等天亮,执法堂那边一接到‘失窃’报案,立刻就能去拿人!” 李鼠儿连忙回答。
“好!” 陈厉脸上露出一个残忍至极的笑容,如同恶鬼,“告诉赵雄!明天一早,立刻动手!我要让叶东这废物,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深秋的寒风吹拂他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庞,看着外门柴房的方向,眼神阴毒如九幽寒冰。
“叶东…你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