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金被叶东用破布层层包裹，小心翼翼地藏在柴房最隐蔽的角落，如同埋下了一颗改变命运的种子。
眼下，它无法立刻变成灵石或丹药，但体内那虚幻的乾坤鼎，却因炼化它时汲取的精纯能量而稳定了许多，连带着传递给叶东的那股“饥饿”意念，都似乎微弱了一丝，不再像之前那般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神经。
这给了他宝贵的喘息之机，也让他能将更多心思，放在另一件同样迫在眉睫的事情上——淬炼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那块来之不易的沉金是未来的资本，而每天雷打不动服下的那颗黄豆大小的极品淬体丹，则是他眼下安身立命的根本。叶东对此有着近乎严苛的规划：三天一粒，绝不贪多。每一次服用，都选在夜深人静，确保柴房周围再无旁人气息。
丹药入口，那股熟悉的、温和却沛然的热流便再次席卷全身。不同于最初几次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如今这股热流显得更加驯服，如同经验丰富的工匠，精准地流淌过四肢百骸的每一条细微脉络，修复着陈年的暗伤，滋养着干涸的气血，捶打着每一寸筋膜骨骼。
痛，依旧存在。骨骼深处传来的细微脆响，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重新锻造拼接；肌肉在热流的冲刷下时而鼓胀如铁，时而收缩似钢，拉扯的酸痛感深入骨髓。
每一次，皮肤表面都会渗出大量粘稠腥臭的黑色污垢，那是深藏体内、经年累月积攒的杂质和淤毒。但叶东咬牙承受着，汗水浸透身下的干草，每一次都像是脱胎换骨般的洗礼。
量变，终究带来了质变。
变化是悄然而至，却又清晰无比的。
首先察觉的是皮肤。原本因长期营养不良和丹田破损导致的枯槁蜡黄，在一次次污垢排出后，竟透出了一种内敛的、坚韧的光泽。触手摸上去，不再是松弛的皮包骨，而是带着一种柔韧的弹性，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老牛皮。
清晨去山涧挑水，冰冷的山泉泼溅在手臂上，竟不再像过去那般刺骨难忍，反而有种清凉的舒适感。
力量的增长最为直观。外门弟子每日的杂役是雷打不动的——为伙房挑满十缸清水。过去这对叶东而言，是堪比酷刑的折磨。沉重的水桶压弯了他的腰，每一步都踉跄虚浮，挑完一趟便气喘如牛，丹田撕裂般的痛楚更是如影随形。
而现在，那百十斤重的满桶水提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依旧，手臂上的肌肉却不再颤抖。
腰背挺直，步伐稳健，沉重的木桶仿佛轻了几分。他甚至尝试过单手提起一桶水，手臂肌肉贲起如铁铸的藤蔓，虽然只能坚持短短几息，但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十缸水挑完，虽然额头见汗，呼吸微促，但丹田只是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牵扯感，远非过去的剧痛。
速度与反应，则在一次意外中得到了验证。那日在伙房帮工，一个粗心的杂役失手打翻了滚烫的油锅，灼热的油星如同金红色的毒蜂，四散飞溅，直扑叶东面门！电光石火间，叶东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快过了意识！
他的腰肢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向后一折，整个人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向后仰倒，同时左脚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如同滑溜的泥鳅般侧移出半尺！几滴滚烫的油星擦着他的耳廓和肩头飞过，嗤嗤作响地落在身后的土墙上，留下焦黑的斑点。而他，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周围的杂役都看呆了，连那闯祸的家伙也忘了告罪，张着嘴说不出话。叶东自己也有些恍惚，刚才那瞬间的反应和爆发力，快得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最让他欣喜的，是耐力的提升和恢复能力的增强。过去挑完水、劈完柴，整个人就像散了架，需要瘫在柴房草堆上缓半天才能动弹。
如今，完成同样的重体力活，虽然也会疲惫，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大大减轻。盘膝调息片刻，运转几遍最基础的《凝气诀》，体力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丹田处那顽固的撕裂感，在极品淬体丹持续滋养下，也似乎被一层坚韧的“膜”包裹住了，不再那么轻易地被剧烈动作所引动，痛楚变得钝化、隐晦。
肌肉的线条，也在衣衫下悄然显现。虽然依旧瘦削，但手臂、肩膀、腰腹间，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紧绷的肌肉轮廓，像被水流冲刷了千万年的山岩，蕴含着内敛的力量感。这不再是过去那种风吹即倒的单薄，而是一种精悍、利落的蜕变。
这一切的变化，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地改造着叶东。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破旧外门弟子服，依旧沉默寡言，依旧在完成繁重的杂役后，雷打不动地消失在通往垃圾场的小路。但在有心人眼里，这头曾经奄奄一息的“病虎”，皮毛下似乎正悄然滋长着令人不安的力量。
这有心人，自然是以张龙、赵虎为首的那几个外门恶霸。
这一日，又是领取微薄月例的日子。外门执事堂侧殿，灰扑扑的石板地，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灵石和丹药混杂的淡淡异味。低阶弟子们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脸上多是麻木或卑微。叶东排在队伍末尾，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哟呵，这不是咱们的‘粪坑大侠’叶东嘛？命挺硬啊，还没被后山的野狗叼走？”刺耳的嘲笑声如同破锣，不用看也知道是赵虎那副尊容。他抱着膀子，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插到队伍前面，目标直指叶东。
张龙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三角眼里闪烁着阴鸷的光，上下打量着叶东，像是屠夫在掂量砧板上的肉。他敏锐地察觉到叶东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窝囊样，但腰杆似乎挺直了些，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小臂，皮肤下隐约可见紧绷的肌肉线条，步履间也少了些过去的虚浮无力。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身上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气，似乎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隐忍的平静。
“虎子，跟个废物废什么话。”张龙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刻薄，“听说你最近挺勤快啊，垃圾场都成你家后院了？怎么，粪坑里没吃饱，改吃垃圾了？捡到什么宝贝了，让龙哥也开开眼？”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叶东怀里刚领到的那三块灰扑扑的下品灵石和两颗蜡丸似的劣质【养气丹】。
过去，这一抓，叶东要么是躲闪不及被抢走，要么是仓促格挡被轻易打翻。但这一次——
叶东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没有硬挡蕴含张龙练气二层灵力的手爪，而是脚下如同装了滑轮般，极其迅捷地向后滑开半步！同时身体微侧，肩膀一沉一顶，巧妙地卸开了张龙抓向他胸口的力道！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协调感！
张龙一爪落空，抓了个空，脸上得意的狞笑顿时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小子…怎么躲开的？
“妈的！还敢躲？”赵虎见状，怒骂一声，早就按捺不住，猛地一脚踹向叶东的小腹！这一脚带着呼呼风声，又快又狠，是练气一层体修惯用的【蛮牛蹬腿】，寻常凡人挨上，肋骨至少断两根！
叶东瞳孔微缩！乾坤鼎那玄奥的解析能力瞬间开启！在赵虎抬腿发力的瞬间，他眼中赵虎的动作仿佛被放慢、拆解。肌肉的鼓胀，灵力的薄弱流转节点，重心转换时那一刹那的微小迟滞…所有破绽，如同夜里的萤火虫般清晰！
不能硬抗！叶东心中警兆狂鸣。他腰腹核心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被强风吹拂的柳条，向侧面疾速拧转！同时双臂交叉，护住胸腹要害。
砰！
赵虎势大力沉的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叶东交叉格挡的双臂外侧！巨大的力量传来，叶东闷哼一声，被踹得踉跄着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双臂外侧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骨头像是被铁锤砸过。丹田处也因为这剧烈的冲击，传来一阵熟悉的、但远不如过去那般尖锐的撕裂痛楚。
然而，也仅此而已！
没有吐血，没有倒地，没有像过去那样蜷缩成一团！
叶东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缓缓抬起头，额发有些凌乱，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寒光。他沉默地看着赵虎，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赵虎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踹在了一块裹着厚牛皮的硬木桩上，反震得他脚底板都有些发麻。这小子…骨头什么时候这么硬了？以前这一脚下去，他早就趴在地上哼唧了！
“嘿？真他娘的邪门了！”赵虎不信邪，怪叫一声又要上前。
“够了！”张龙一声低喝，拦住了暴躁的赵虎。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几步外那个沉默站立的叶东，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刚才叶东那滑溜的闪避，那精准的格挡卸力，还有硬挨了赵虎一脚只是后退几步的表现…这绝不是一个丹田破碎、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能做到的！这小子身上有古怪！
“废物，看来垃圾堆里确实能刨出点东西，把你喂得皮糙肉厚了不少？”张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更多的阴冷，“不过，废物终究是废物！皮再厚，也经不住老子带灵力的拳头！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哼！”他阴狠地瞪了叶东一眼，没有选择继续动手。叶东刚才表现出的抗揍和滑溜让他有些拿不准，而且在这执事堂侧殿，闹得太大引来执事过问也不好看。
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正好吐在叶东脚边那颗被踩扁的劣质养气丹上，用脚碾了又碾，将其彻底化作一滩污浊的泥印。“晦气！走！”张龙一挥手，带着满脸不甘的赵虎和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挤开人群离开了。
周围看热闹的低阶弟子噤若寒蝉，看向叶东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这叶东，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至少，比以前抗揍多了。
叶东默默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三块沾了灰尘的下品灵石，小心地擦干净，揣进怀里。至于那颗被彻底碾碎的养气丹，他看都没看一眼。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被羞辱、被踹打的人不是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双臂外侧那火辣辣的疼痛，丹田深处那钝化的撕裂感，还有胸腔里压抑着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屈辱和怒火，都在清晰地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张龙赵虎消失的方向，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抗揍？”叶东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张龙临走时丢下的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这只是开始。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执事堂侧殿，没有回柴房，而是再次走向后山那片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阴影。
垃圾场，他的宝库，他的战场，他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