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门被轻轻推开时,林昭正将青铜灯里的残页小心收进袖中。
灵音的影子先落下来,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打着旋儿跌落在地砖上。
她发间那朵茉莉不知何时掉了,露出耳后一道淡粉色的疤——和阿朱替林昭挡飞针时,耳后那道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那疤痕像是被什么毒针划过,边缘略带扭曲,仿佛永远无法愈合。
\"小姐。\"灵音的声音带着湿意,从喉间挤出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林昭指尖微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三天前她在巷口救这个被妖物追的女孩时,对方还缩在墙角发抖,此刻却从衣襟里摸出张泛黄的符纸,指腹在符纹上一擦,暗红血线立刻爬满纸面。
“顾宏的密令。”灵音的指甲掐进掌心,声音低哑,“他让墨言七天内打开灵泉河的秘密通道,说...说要把林家当年藏的冰灵根……”她突然哽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阿娘临死前说,我们灵家世代给林家当仆役,可上一代家主出事那晚,我阿爹替墨言递了茶盏。”
符纸上的字迹逐渐清晰,林昭的呼吸顿住。
那是顾宏特有的飞白体,末尾还盖着紫霄宫长老印——和三个月前顾宴被迫跪祠堂时,祠堂门上贴的封条印一模一样。
墨香混着血腥气扑鼻而来,让她胃部一阵翻腾。
“为什么现在交?”她盯着灵音发颤的手腕,眼神如刀,“墨言刚被我困住,你大可以带着密令投诚顾宏换好处。”
灵音突然跪下来,膝盖撞在地板上的闷响惊得梁上的灰簌簌落。
她从颈间扯下块羊脂玉佩,正是林昭小时丢在祠堂的那枚,边缘还留着她用石子刻的“昭”字:“阿朱姐姐替我挡过三次雷劫,她最后说‘要护好小姐’时,血溅在我这玉佩上。”她抬起脸,眼尾泛红,声音沙哑,“我替墨言抄了三个月密信,每抄一次,就往井里丢块石头——今天早上,井满了。”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半张,风吹动窗棂,发出吱呀作响的哀鸣。
林昭弯腰捡起玉佩,指尖触到背面凹凸的刻痕——是阿朱用指甲划的“昭安”二字,当年她被人贩子拐走时,阿朱塞给她的平安符里就有这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年她躲在床底听着外面打骂声的夜晚,还有阿朱偷偷给她塞糖豆时的笑容。
“起来。”她把灵音拉起来,手心全是冷汗,“先处理墨言。”
光茧里的墨言还在咳血,见灵音站到林昭身侧,眼底的光突然碎成冰碴:“灵丫头,你可知顾宏要的不是冰灵根?他要的是……”
“闭嘴。”林昭甩了张闭言符过去,符纸贴在墨言唇上,立刻烧出焦黑的纹路。
她转身对灵音道,“去把我床板下的乌木匣拿来。”
灵音刚蹲下,符篆店的风铃突然炸响。
不是被风吹的。
那串青铜风铃悬在门框上,此刻每根铜柱都在剧烈震颤,发出蜂鸣般的尖啸。
林昭的后颈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这是高阶修士逼近时,灵气紊乱引发的共鸣。
“紫霄宫执法堂。”冷硬的男声穿透店门,带着金石般的震动。
林昭迅速把密令符塞进灵音手里:“藏到米缸夹层,钥匙在我围裙第二颗纽扣里。”她转身时,门已经被推开。
雷长老站在门口,玄色道袍上绣着金线雷纹,每一道都像活的,在他身周游走。
他身后两个执法弟子抱着降魔杵,杵尖的红缨被灵气激得倒竖。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臭氧味,像是雷电即将劈落前的预兆。
“有人举报此处私藏叛逆。”雷长老的目光扫过光茧里的墨言,停在林昭腰间的学徒玉牌上,“解释吧。”
林昭的手心沁出冷汗。
她腰间的玉牌是三天前在夜市淘的,刻着“青蚨阁外门弟子”,边缘还沾着没擦净的铜绿。
但此刻她垂眸盯着自己磨破的袖口,声音里带上几分瑟缩:“我……我是上个月被墨言强行留下的。他说我有符道天赋,可每天都逼我抄禁术符……”她抬头时眼眶发红,“昨天他要我刻血魂符,我不肯,他就……就用五行阵困我。”
雷长老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红痕停留片刻。
那是今早墨言抓她时留下的,现在还泛着青紫。
他又看向光茧,指尖弹出道雷芒。
光茧被劈出道裂缝,墨言立刻扑过来,闭言符被震碎,他嘶声喊:“雷师叔!林昭是林家余孽,她偷了……”
“住口!”雷长老喝断他的话,雷芒再次劈下,直接把光茧劈成碎片。
墨言摔在地上,咳出半颗带血的牙齿。
雷长老转身时,目光扫过林昭藏在身后的手——那里攥着张刚画好的防御符,符纹边缘还沾着她刚才咬指尖的血。
“跟我回执法堂录口供。”他说,“至于他……”他踢了踢墨言,“私用禁术,先押回去关锁妖塔。”
林昭的心跳漏了半拍。
锁妖塔的禁制能消弭修士九成灵力,若墨言被押进去,顾宴要问的真相就永远沉了。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声音发颤:“可……可我明天还要给咖啡店送符篆,老板说要是耽误了,就要扣我这个月的工钱……”
雷长老的眉峰动了动。
他身后的执法弟子低声道:“师叔,青蚨阁确实给霓虹市几家凡人店铺供平安符,这丫头的工牌……倒不像假的。”
林昭趁机把工牌往他面前送了送,工牌背面沾的咖啡渍还没干——那是今早给客人递咖啡时溅的,此刻倒成了最好的伪装。
雷长老看了眼,又扫过店里堆着的符纸,最上面那张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招财符,墨迹都没干。
“三日后带工牌来执法堂。”他甩袖转身,“把这叛徒架走。”
两个执法弟子架起墨言往外走。
墨言在被拖过门槛时突然扭头,眼底翻涌着癫狂的光:“林昭!顾宏要的不是……啊!”一个执法弟子用降魔杵戳了他后腰,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店门重新合上时,林昭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灵音从米缸后面钻出来,手里攥着那张密令符,脸色比纸还白:“他们走了?”
“没走干净。”林昭走到窗边,掀开半片竹帘。
巷口的梧桐树下,两个黑影闪进阴影里——是雷长老留下的暗桩。
她转身看向通讯符,那枚刻着“青蚨阁”的传讯玉符正悬在案头,表面的灵光突然扭曲起来。
灵音凑近一看,倒抽口冷气:“有人改了符文!原本要传给青蚨阁主的消息,现在被改成‘林昭通敌,速来灭口’。”她指尖发颤,“是顾宏的人,他们肯定察觉墨言没按时传讯了。”
林昭的瞳孔骤缩。
她抓起案头的《逆命录》,翻到“禁制符”那页,指尖在“封魂禁”三个字上顿住:“去把我藏在灶膛里的黑狗血拿来。”她转头对灵音道,“你带墨言去城西废弃的清风洞,用黑狗血在洞口画七星锁魂阵——顾宏的人就算追来,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
“那你呢?”灵音接过黑狗血坛子,“他们要灭口的是你!”
“我有假死符。”林昭从袖中摸出张泛着青灰的符纸,符纹里缠着半根白发——那是她今早偷偷剪的顾宴的头发,“顾宴被顾宏关在紫霄宫地牢,我得让所有人以为我死了,才能混进去。”
灵音还想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林昭把封魂禁拍在墨言额间,墨言立刻昏死过去。
她推着灵音往后门走:“快走!沿着墙根往南,看到卖糖画的老头就右转。”
灵音咬着唇扛起墨言,临出门时突然回头:“小姐,阿朱姐姐说过,林家的女儿都是带刺的竹子——风越大,越要往天上长。”
门“吱呀”一声关上。
林昭站在空荡荡的店里,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摸出假死符,符纸在指尖发烫。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腰间的学徒玉牌上,铜绿泛着冷光——那是她故意没擦的,为的就是让雷长老觉得,这不过是个为了生计被迫抄符的可怜丫头。
“咚。”
店门被踹开的瞬间,林昭把假死符拍在胸口。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炸开,她眼前一黑,倒在满地的符纸里。
模糊中,她听见有人喊“死了”,有人翻找东西的声音,还有通讯符被捏碎时“啪”的轻响。
夜色渐深。
符篆店的灯终于熄灭,巷口的暗桩晃了晃,转身离去。
林昭躺在地上,听着自己“停止”的心跳,手指悄悄摸向袖中——那里有张新画的御空符,符纹边缘还留着她刚才咬破的血。
熟练度面板在眼前浮动,【御剑术·基础】进度条缓缓从53%跳到55%。
她闭了闭眼睛,想起顾宴教她御剑时,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说:“昭昭,剑不是凶器,是带你去看更高处的风的翅膀。”
明天,她要让顾宏看看,这双被他视为蝼蚁的翅膀,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