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尔多王国,卡塞尔边塞,卡塞尔教区。
传送的蓝光渐渐消散,迪欧斯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熟悉的靛蓝色墙壁和八座黑曜石雕像告诉他,这里同样是教会的蓝色房间——只是空气中飘散着与不莱梅教区不同的熏香气息,混合着某种干燥的草药味。
“所以......”
迪欧斯迈出法阵,靴底踏在陌生的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预想中的老修士,而是一位身着黑色修女服的女子。
她约莫三十岁上下,素净的面容被一条黑色蒙眼布遮去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淡色的唇。她的双手交叠在黑色布料覆盖的小腹前,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你就是玛莎修女?”
迪欧斯挑眉问道,目光扫过她蒙眼布边缘露出的几缕白色的碎发。
“正是。“
玛莎微微欠身,黑色布料随着动作泛起细微的波纹。
“欢迎您来到勒尔多王国的卡塞尔教区。”
她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清亮,带着某种金属般的质感。
迪欧斯注意到她说话时,交叠的双手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固定在那里。更奇怪的是,尽管蒙着眼睛,她的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能看见一般。
“事不宜迟。”
玛莎突然转身,黑色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我带您先离开蓝色房间。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长廊的墙壁上每隔十步就镶嵌着一盏晶石灯,跳动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玛莎的步伐快而稳,黑色小牛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如同精确的钟表。
“您应该在罗曼神父口中已经得知了,”
她的声音在幽深的长廊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奥尔克公国是西陆唯一拒绝教会援助的国家。”
迪欧斯注意到她提到“拒绝”这个词时,语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分。
“因此那里没有教区建立。”
玛莎在一扇橡木门前停下,从腰间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不过好在。”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我们现在所处的卡塞尔边塞...”
门开的瞬间,庄严的教堂大厅映入眼帘。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几位身着黑袍的修女正在讲经台前低声诵经,而讲经台上的神父也朝迪欧斯他们点头致意,空气中弥漫着乳香与蜡烛的气息。
“...是少数与奥尔克公国有贸易往来的城市。”
玛莎侧身让迪欧斯先过,阳光照在她蒙眼布上,映出下面隐约的轮廓。
“等会有一支商队要前往奥尔克,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随行身份。就让那位带您去吧。”
顺着玛莎的手所指的方向,迪欧斯看到一位和他穿着差不多,戴着相似的三角宽檐帽的中年男人,坐在教会的长凳上。
迪欧斯一眼便认出对方和他一样也是猎人。黑色大衣、宽檐三角帽、斗篷。这些是猎人们最喜欢的标准装备,简单实用易于穿戴。
“哈。”
中年男人突然叹了口气,像是感应到了迪欧斯的目光。他起身时皮靴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在教堂内回荡,宽檐帽下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
“快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常年被烟草熏烤过。
教堂侧廊飘来新鲜面包的香气,临走前迪欧斯突然想起罗曼的叮嘱。他转头看向玛莎修女,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正准确无误地递到他面前。
“蜂蜜面包。”
她说,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路上趁热吃。面包坊就在教堂西侧的附属建筑里。”
迪欧斯接过面包,温热透过油纸传到掌心。他注意到玛莎说话时,头微微偏向教堂某个方向——那里确实有一扇小门,门上挂着\"面包坊\"的木牌。
卡塞尔边塞,集市广场。
卡塞尔边塞的集市广场在正午的阳光下沸腾着生机,仿佛一块被阳光烤热的铁砧,叮叮当当敲打着边塞特有的粗粝与活力。
广场中央的青铜日晷旁,十几个摊位呈放射状排开。东侧是皮毛商人的地盘,新剥的狼皮还带着血丝,在木架上随风晃动;西边堆满来自南方的陶罐,釉色在阳光下闪着蜂蜜般的光泽。叫卖声此起彼伏:
“上等的黑岩盐!奥尔克公国的特产!三个铜板一捧!”
“新到的永痕无限森林边缘区的药草——”
“瞧瞧这熊皮!保准冻不着您!”
空气中交织着烤肉的焦香、马粪的腥臊和香料刺鼻的味道。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妇人蹲在角落,面前摆着晒干的蘑菇串;三个裹着脏兮兮头巾的孩童追逐着从粮袋漏出的麦粒。广场边缘,几个奥尔克商人正在检查马匹的牙口,他们腰间的弯刀鞘上镶着独特的龙鳞纹饰。
中年男人带着迪欧斯在五颜六色的摊位穿行,他俩的一身黑打扮显得格外突兀。行人纷纷避让,仿佛两人周身笼罩着无形的屏障。
绕过几个扛着麻袋的苦力,商队驿站赫然在目。二十多匹夏克尔马正在装载货物,这些魔兽混种的后代肩高近两米,肌肉在油亮的皮毛下滚动,鼻孔喷出的白气在阳光下形成短暂的白雾。
驿站门口的木牌上,\"一小时后发往奥尔克\"的红漆字迹仿佛是用像刀一般锋利。牌下围着一群人,中间放着一个橡木酒桶,两个赤膊大汉正在掰手腕。
“嗨,嗨。加油啊!别输给他呀!领队!”
一个小个子站在地上又蹦又跳。
“老吉姆用力啊!我可在你身上,赌了十个铜板呢。赢了咱们平分,请你喝酒。”
一个缺了颗门牙的商队成员嘶吼着。
一听喝酒两个字,老吉姆瞬间屏住呼吸,卯足了劲,使劲往下压。
在欢呼声和担忧声中,对面赤膊壮汉明显脸色不好看了。他的肌肉鼓起,把肩头的纹身都撑得淡了几分奋力向上抬,试图缩短颓势但无论如何努力,手背始终与桶面的距离不断缩短。
在距离桶面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老吉姆瞬间发力,试图直接终结比赛。
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仿佛,看到了这场对决的结果,但很快他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压不下去了,怎么用力都无法缩短这最后的距离。至于笑容转移到哪里去了呢?
一开始被压制的壮汉,对着老吉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他惊异的眼神中手臂慢慢上抬,老吉姆奋力下压但毫无作用。双方慢慢回到持平的局面,然后壮汉开始慢慢下压,老吉姆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最终,随着一声闷响,胜负已分。壮汉站起身单举手臂欢呼,而他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二人。
“塔林老伙计!”
获胜的壮汉推开人群,胸前的熊爪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大步走来,一把将塔林抱离地面。
“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不怕打扰你嘛,”塔林拍了拍对方肌肉虬结的手臂,示意放自己下来。
“好一出绝地反击。”
壮汉爽朗大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这次有什么事?”
他的目光移向迪欧斯,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还带了个小朋友?”
塔林压低帽檐,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这位是迪欧斯,要去奥尔克办点事。”
他顿了顿。
“正好搭你们的顺风车。”
壮汉眯起眼睛,打量着迪欧斯凑到塔林耳边小声道。
“能被你推荐来,他和你是一样的家伙吧?”
塔林点了点头。
“哦呦,那可真有勇气啊。”
壮汉朝迪欧斯竖起大拇指。
“上次那位,可差点被勇猛公钉城墙上了啊。”
广场钟楼突然敲响一下,惊起一群灰鸽子。迪欧斯看着它们掠过商队飘扬的旗帜,那旗帜上绣着的正是勇猛公的家族徽记——一把贯穿山岳的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