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就像一场热闹的交响乐,此起彼伏,互相呼应,似乎在传递着某种重要的信息。曹大林蹲在自家仓房门口,全神贯注地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弹仓里压着子弹。
他的动作娴熟而迅速,每一颗子弹都像是被他驯服的小动物,乖乖地进入弹仓,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这次他使用的不是威力巨大的独头弹,而是普通的铅弹。因为公社武装部配发的存货已经所剩无几了,剩下的那些珍贵的独头弹得留着开春打狼用。
虽然普通铅弹的威力不如独头弹,但对于曹大林这样经验丰富的猎手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对自己的枪法有着十足的信心,相信即使是普通铅弹,也能击中目标。
正当曹大林专注于装弹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地钻进了仓房。那是他的妹妹曹晓云,她像一只灵活的小猫,猫着腰,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蓝布包袱,仿佛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哥,给。”曹晓云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袱的三层补丁摞补丁的布皮,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艺术品,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坏它。
包袱里露出了十二个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它们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娘半夜就起来烙的,还特意掺了野蜂蜜呢。”曹晓云一脸笑意地解释着,言语间透露出对哥哥的关怀和疼惜。
曹大林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连忙接过妹妹递过来的饼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瞬间,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在他的口中弥漫开来,那是野蜂蜜的清甜,混合着淡淡的松木香,让人回味无穷。
这种独特的味道,仿佛带着曹大林穿越回了童年时光。那时候,家里虽然贫困,但母亲总是会想尽办法给他们做些美味的食物。即使食材有限,母亲也能用她的巧手将简单的食材变成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
而如今,这个时节,家里的生活虽然依旧艰苦,但比起上辈子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家里连玉米面都得掺和着橡子粉来吃,更别提有蜂蜜这种奢侈品了。
曹大林不禁感慨万分,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不容易,但已经比上辈子好太多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迅速吃完了一个饼子,然后满足地抹了抹嘴。
接着,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角,拎起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盒。这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他去年积攒下来的熊油。对于一个猎人来说,熊油可是非常重要的收获。就像打鱼的人离不开网一样,猎人打猎时如果没有熊油,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院子外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刘二愣子身着一件光板羊皮袄,紧紧地裹住身体,以抵御严寒。他的身后紧跟着四条猎狗,它们欢快地奔跑着,尾巴不停地摆动,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狩猎充满期待。
其中最壮实的那条黑豹尤为引人注目,它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崭新的铁刺项圈,项圈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然而,黑豹那受伤的右耳却显得有些突兀,伤口已经结成了黑色的痂,与它健壮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炮头去借枪了,他那个三八大盖准星歪的能打月亮上去。”刘二愣子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就在这时,曹德海从正屋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拎着一杆老式猎枪。这杆猎枪的枪托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每一道刻痕都代表着一次狩猎的经历。而最新的那一道刻痕,还露出了白色的木茬,显然是昨天那头母熊留下的记号。
老人默默地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儿子曹大林,没有说一句话。曹大林接过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露出了五发自制的铅弹。这些铅弹的弹头上刻着精细的螺旋纹,显然是经过精心制作的。
“爹……”曹大林的嗓子眼突然发紧,他当然认得这些子弹。这些子弹是用祠堂里那口老钟熔铸的铅制成的,那口老钟见证了家族的历史,而这些子弹更是承载了家族的荣誉。当年,父亲就是用这些子弹与日本鬼子浴血奋战,却始终舍不得使用。
“早点回来。”曹德海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紧了紧自己的绑腿。他的目光落在了儿子身上,眼中透露出一丝关切和担忧。“你娘留了熊掌汤,等你回来喝。”
最后,五个人和四条狗一同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老秃顶子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族与这片土地的不解之缘。
开春前的日头像个腌透的蛋黄,挂在天上没半点热乎气。曹大林走在最前,军用棉鞋碾碎冰壳的声音像在嚼冰糖,“嘎吱嘎吱”地响着。他时不时地弯腰查看雪地上的痕迹,不过他并不是在看脚印,而是仔细观察着雪粒的结晶方向。因为他知道,受伤的熊会刻意掩盖自己的踪迹,但是它的体温融化的雪水却是骗不了人的。
“停。”张炮头突然蹲下身子,拨开一片积雪。只见底下的苔藓上有几滴已经冻住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张炮头端详了一会儿,说道:“那畜生前掌伤了,走路拖沓。”老猎人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山坳,若有所思地说:“它应该是往石砬子去了,那边背风,适合它养伤。”
就在这时,黑豹突然竖起耳朵,压低身子,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猎豹一样,往东北方匍匐前进。众人见状,立刻噤声,顺着狗的视线看去。只见百步外的红松林里,有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椴树,树干上挂着几缕黑毛。
“这是那畜生留下的记号。”曹大林轻声说道,仿佛怕惊扰了那只受伤的熊。
公熊受伤后会沿途留下气味标记,这不仅是对同类的一种警告,同时也是为了记住自己的复仇路线。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后,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毫不犹豫地将几滴黏稠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靴子上——这是母熊的胆汁,公熊对这种味道最为敏感,也最容易被激怒。
众人在石砬子下的雪窝子里,发现了公熊的临时巢穴。几根碗口粗的树干被硬生生折断,铺成了一个圆形的窝垫。曹大林蹲下身子,用猎刀挑起窝里的积雪,底下露出了几根啃光的鹿腿骨和一堆松塔壳。
“昨晚它就在这里过的夜。”曹大林摸了摸骨头的断面,若有所思地说,“这牙口可不行了,啃得这么碎。”
刘二愣子刚要开口说话,突然,黑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它的毛发猛地竖了起来,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众人见状,连忙顺着黑豹的视线看去,只见石砬子顶上有一团黑影一闪而过。
曹大林的反应快如闪电,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将猎枪的枪托紧紧抵在肩膀上,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稳如泰山。他的眼神如同鹰隼一般专注而锐利,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时间也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决心,因为在上辈子,他就是在这个距离上犹豫了一下,结果让那可恶的畜生成功地逃进了深山,给他留下了无尽的遗憾。然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就在曹大林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张炮头突然一把按住了枪管,大声喊道:“等等!看那雪痕!”众人的目光随即被吸引到了石砬子顶上的积雪上。
果然,那里有一处明显不自然的凹陷,就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一样。但是,当人们仔细观察时,却发现凹陷边缘的雪粒走向完全不对劲。正常情况下,熊窝应该位于背风面的岩缝里,而不是在石砬子的顶上。这个凹陷显然是一个诱饵,是为了引诱他们上钩。
几乎就在众人恍然大悟的瞬间,一阵低沉的咆哮从岩缝里传出。那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在山谷中回荡,让人不禁心生恐惧。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独眼公熊像一座黑塔似的缓缓立了起来。
这只公熊身躯庞大,胸前的月牙白斑上还沾着昨日的血迹,右前掌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依然让人不寒而栗。然而,最令人惊骇的是,它的嘴里竟然叼着半只野兔,而且那兔子还是活着的!
那可怜的畜生还在痛苦地抽搐着,它的后腿不停地蹬动,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刘二愣子的声音有些发颤,他颤抖着说道:“它……它在示威……”
按照老辈人的说法,能够活捉猎物的熊已经成精了。这只公熊显然不一般,它的行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然而,曹大林却没有被恐惧所吞噬,他紧紧地盯着公熊的独眼。
那只混浊的黄眼珠里,除了凶狠的目光之外,竟然还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得意。曹大林突然想起了上辈子那个被咬死的挖参人,据说当尸体被发现时,旁边还摆放着一只活野兔。
就在这时,曹德海的吼声和熊嚎同时响起,如同惊雷一般在山谷中炸响。公熊猛地甩掉了嘴里的野兔,然后一掌狠狠地拍在了岩壁上。只听得“哗啦”一声,岩壁上的碎石像霰弹一样四处飞溅。
黑豹见状,狂吠着如闪电般冲了上去。然而,它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公熊的熊掌,只见公熊随意一挥,黑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扫到了一边。黑豹脖子上的铁刺项圈与熊掌碰撞,瞬间火星四溅。
曹大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他的枪口稳稳地瞄准了公熊的眼睛,准星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套住了熊眼。就在他的食指即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公熊突然像人一样直立了起来,它那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阳光,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在公熊的肚皮上,三道旧伤疤赫然显现。那是七五年曹德海留下的猎叉痕!
就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子弹以极快的速度擦过熊耳,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公熊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猛地转过头来,愤怒地咆哮着,然后毫不犹豫地调头朝曹大林猛冲过去。
这只公熊体型巨大,足足有三百多斤重,它每一步都像地震一样,震得地面不停地颤抖。它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骨白色光芒,仿佛在向曹大林展示它的凶猛和残忍。
\"砰!\"张炮头手中的三八大盖突然响起,子弹如闪电般射向公熊。然而,这一枪虽然准确地击中了公熊的肩膀,但却未能阻止它的冲锋。公熊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咆哮着朝曹大林扑来。
曹大林见状,急忙侧身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公熊的致命一击。熊掌擦过他的后背,只听\"嘶啦\"一声,他身上的棉袄瞬间被撕裂开来,棉花像雪花一样四处飞扬。
曹大林闻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那股浓烈的腥味与公熊身上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要炸裂一般。而此时,猎狗们的狂吠声也突然发生了变化,它们的叫声变得更加急促和惊恐。
曹大林心中一紧,急忙抬头看去,只见石砬子顶上竟然又冒出一个黑影。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只失踪的熊崽子!这小家伙虽然体型不大,只有土狗那么大,但它却学着母熊的样子,龇牙咧嘴地对着曹大林吼叫,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
公熊显然也注意到了熊崽子的出现,它明显怔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小家伙的出现感到有些意外。就在这一眨眼的瞬间,曹德海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手中的猎叉如闪电般飞出,准确无误地扎在了公熊独眼上方的眉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