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玉瓶坠落的瞬间，被拉扯得无限漫长。
影蛇面具下两点幽深的瞳孔因惊骇而收缩成针尖！他眼睁睁看着那维系着交易的唯一筹码、救命的“引魂香”，从自己剧痛颤抖的指间滑脱，朝着冻硬的地面坠落！瓶口暗红色的蜡封，在惨白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如同苏清雪体内蔓延的死亡毒纹！
地下空间内，萧尘燃烧着冰蓝火焰的双眼死死锁定着那个坠落的黑点！他强行压下因透支而翻腾的气血，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冰魄焚天炎的力量在干涸的经脉中强行凝聚！只要瓶子落地未碎…他还有一线机会！
然而，就在那漆黑玉瓶的瓶底距离冰冷地面不足一寸的刹那——
嗖！
一道比夜色更幽暗、更迅疾的黑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鬼魅，毫无征兆地从研究所大楼另一侧的阴影死角中激射而出！那速度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甚至带起了模糊的残影和细微的音爆！目标，直指那坠落的玉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影蛇和地下空间内的萧尘同时心神剧震！
“找死！”影蛇面具下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他顾不得左手小指被冰魄追魂指擦过带来的剧痛和寒意侵蚀，身体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弹射而起！那只完好的右手五指如钩，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尖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抓向那道抢掠玉瓶的黑影后心！他要将这只胆敢虎口夺食的“黄雀”连同玉瓶一起撕碎！
然而，那道黑影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在影蛇的毒爪即将触及他黑袍的瞬间，黑影仿佛未卜先知般，身体在空中诡异地一折！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生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他探出的那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已经精准无比地、如同拈花般，在玉瓶即将触地的瞬间，将其稳稳抄入掌心！
得手！
黑影毫不停留，甚至没有看影蛇和研究所方向一眼！借着影蛇爪风带起的劲力，他身体如同被狂风吹起的落叶，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角度，向着研究所外围更深的黑暗处疾掠而去！身法之诡异迅捷，竟隐隐还在影蛇之上！
“混账！留下！”影蛇彻底暴怒！到嘴的鸭子飞了！鬼门令没拿到，解药还被截胡！他面具下两点幽深的瞳孔瞬间燃起疯狂的杀意！黑袍鼓荡，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烟，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如同两道撕裂夜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研究所外的建筑阴影之中，只留下夜风卷起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地下空间内，萧尘眼睁睁看着那救命的“引魂香”被神秘黑影截走，影蛇狂怒追去，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希望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和绝望猛地冲上头顶，冰蓝火焰在他眼中疯狂跳跃，几乎要破体而出！
“噗——！” 急怒攻心之下，本就透支严重的萧尘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瞬间凝结成一片刺目的冰花！他挺拔的身躯剧烈一晃，眼前阵阵发黑，覆盖着冰蓝火焰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周身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急速退散！
冰魄道基初成，强行催谷施展“冰魄追魂指”和“冰魄湮灭”，早已将他掏空！方才全凭一股救人的执念和滔天怒火支撑！如今希望破灭，心神激荡之下，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萧尘！” 缩在墙角的陈国栋见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萧尘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处，萧尘的身体滚烫如火炭，却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冰火交织，诡异无比。他的气息极其紊乱微弱，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冰碴的血沫，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撑住！你必须撑住！”陈国栋声音嘶哑，充满了急迫和恐惧。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依旧昏迷、被幽蓝毒纹侵蚀的苏清雪，又看向研究所外影蛇和神秘黑影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冰凉。引魂香被夺，萧尘濒危，苏清雪命悬一线…这局面，已是绝境！
“走…走…”萧尘的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他艰难地抬起沉重如山的眼皮，冰蓝火焰早已熄灭的眸子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最后的清明。他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地上昏迷的苏清雪，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她…走…去…城西…老槐树…找…哑叔…快…”
“哑叔？”陈国栋一愣。城西老槐树？那是一片几乎被遗忘的、混杂着棚户区和废弃工厂的老城区边缘！萧尘在这种时候提到这个地方和这个人…难道…是最后的生路？！
“快…没时间了…”萧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发沉重，意识如同陷入泥沼，不断下沉。
陈国栋猛地一咬牙！老法医的决断在这一刻展现无遗！他不再犹豫，立刻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萧尘小心地靠放在墙边。随即转身，冲到苏清雪身边，忍着刺骨的寒意和那幽蓝毒纹带来的诡异不适感，小心翼翼地将少女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
入手处，苏清雪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寒玉雕琢，只有微弱的心跳证明她还活着。肩头那被倒钩针穿透的伤口在冰封下不再流血，但恐怖的贯穿伤和蔓延的毒纹依旧触目惊心。陈国栋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苏清雪单薄的身体，避免体温进一步流失。
做完这一切，陈国栋深吸一口气，将苏清雪背在背上，又费力地将意识模糊的萧尘架起一条胳膊。一老一少，一背一搀，三个人影，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研究所那被巨骸撞开的巨大破洞，融入了外面冰冷死寂的夜色之中。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陈国栋辨明方向，朝着城西老城区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他年纪不小，体力早已不是壮年，此刻背着苏清雪，搀着半昏迷的萧尘，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汗水混合着冰冷的夜风，浸透了他的衣服，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但他不敢停！萧尘那濒死前的嘱托，苏清雪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都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他拼尽老命，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狂奔，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老长。
城西，老城区。
这里的景象与繁华的都市中心截然不同。低矮破败的棚户区如同巨大的疮疤，紧挨着早已废弃、只剩下钢筋骨架如同怪兽骸骨般的旧工厂。道路坑洼不平，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垃圾腐败、铁锈和劣质煤烟的怪味。昏黄的路灯大多已经损坏，剩下的几盏也忽明忽灭，将这片区域映照得更加阴森破败。
陈国栋背着苏清雪，搀着萧尘，如同逃难的难民，艰难地穿过迷宫般狭窄肮脏的巷道。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汗水模糊了视线，背后的苏清雪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搀扶着的萧尘身体也越来越沉，意识似乎彻底陷入了昏迷。
“老槐树…哑叔…到底在哪…”陈国栋喘息着，心中充满了绝望。这片区域太大了，废弃工厂林立，如同沉默的钢铁坟墓，哪里有什么老槐树？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咳嗽声，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烛火，突兀地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那咳嗽声很特别，干涩、沙哑、断断续续，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砾，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病态。
陈国栋猛地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他循声望去。
前方不远，是一堵爬满了枯萎藤蔓、由粗糙红砖垒砌的、低矮破败的院墙。院墙一角，已然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院落轮廓。就在那坍塌的院墙缺口旁，一株巨大的、虬枝盘结的老槐树如同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伫立在浓重的夜色里。
槐树枝繁叶茂，即使在寒冬也未曾完全凋零，黑沉沉的树冠如同鬼爪般伸向夜空，投下大片的阴影。树身粗壮，树皮皲裂如龙鳞，散发着一种沧桑古拙的气息。
找到了！城西老槐树！
陈国栋精神一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背着苏清雪，搀着萧尘，踉跄着冲向那坍塌的院墙缺口。
刚靠近缺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药味混杂着某种陈腐的、如同动物巢穴般的腥臊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那味道极其刺鼻，熏得陈国栋一阵头晕目眩。
他强忍着不适，探头向院内望去。
院内一片狼藉，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院子深处，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如同怪兽的眼睛。唯一的光源，来自院子角落一个用破旧砖石垒砌的简陋棚子。棚子里似乎生着火，昏黄摇曳的火光从缝隙中透出，将棚子旁边一个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
那身影背对着院墙缺口，坐在一个低矮的木墩上。身上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袄，肩膀瘦削得如同嶙峋的山石。他正低着头，似乎在拨弄着棚子里的火堆，伴随着他每一次动作，那干涩沙哑、仿佛要咳出血来的咳嗽声便断断续续地响起。
“哑…哑叔？”陈国栋试探着，声音因为疲惫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那佝偻的身影拨弄火堆的动作猛地一顿！
随即，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过了头。
火光摇曳，映照出一张令人心悸的脸庞！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用粗砂砾狠狠打磨过！皮肤呈现出一种焦黑与暗红交织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恐怖色泽，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整张脸的五官几乎被疤痕彻底扭曲、覆盖！鼻子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唇歪斜撕裂，露出残缺焦黑的牙齿！唯一还算完好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陷在扭曲的疤痕之中，瞳孔浑浊如同蒙尘的琥珀，却异常沉静，带着一种看透生死、历经劫难的沧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此刻，这双浑浊的眼睛正透过院墙的缺口，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落在陈国栋身上，以及他背上生死不明的苏清雪和搀扶着的、昏迷不醒的萧尘身上。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疑问。仿佛对这三人的深夜造访，早已预料。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更加剧烈、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嗬嗬”声。他抬起一只同样布满疤痕、扭曲变形如同鸡爪般的手，指了指自己那无法发声的喉咙，又缓缓地、指向了院子深处，那几间黑洞洞的土坯房中最靠左的一间。
意思不言而喻——进去。
陈国栋看着这张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恐怖脸庞，饶是他见惯了各种凶案现场和尸体，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和寒意。但他没有选择。他咬了咬牙，背着苏清雪，搀着萧尘，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坍塌的院墙，踏入了这片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院子。
杂草丛生的小路异常难行。当陈国栋经过那个燃烧着火焰的简陋棚子时，借着摇曳的火光，他看清了棚子里架着的东西——一口巨大的、边缘被烟火熏得漆黑的铁锅。锅里翻滚着粘稠的、墨绿色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出极其浓烈刺鼻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动物腥臊的怪味。锅底燃烧的，似乎是某种动物的骨头，发出幽蓝的火苗。
佝偻的“哑叔”没有再理会他们，只是重新低下头，用一根扭曲的树枝缓缓搅动着锅里粘稠的墨绿色液体。火光将他佝偻扭曲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坯墙上，如同一个沉默的、正在熬煮魔药的巫师。
陈国栋不敢多看，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按照哑叔的指引，艰难地推开那间最靠左的土坯房那扇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尘土、霉味、血腥气和各种陈年草药味道的怪诞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只有门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勾勒出一些轮廓。
房间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土炕，炕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看不出颜色的干草。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瓦罐和几个散发着腐朽气味的麻袋。
陈国栋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苏清雪和搀扶着的萧尘并排放在土炕的干草上。苏清雪依旧昏迷，脸色惨白，幽蓝的毒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妖异，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微微蠕动。萧尘则彻底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凝固的血迹，身体却异常滚烫，仿佛有火焰在内部燃烧。
看着炕上两个气息奄奄的年轻人，陈国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将他淹没。他颓然地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九幽杀手如同跗骨之蛆，而这里…这个诡异的院落，这个如同鬼魅般的哑叔…真的能救他们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佝偻的“哑叔”端着一个边缘豁口的粗陶碗，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碗里盛着大半碗粘稠的、如同墨绿色沥青般的东西，正是刚才棚子里铁锅中熬煮的药液。刺鼻的怪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哑叔浑浊的目光扫过炕上的两人，最后落在苏清雪肩头那被冰封的恐怖伤口和蔓延的幽蓝毒纹上。他那双深陷在疤痕中的眼睛，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深沉的情绪，如同深潭下的暗流，在他浑浊的眼底一闪而逝。那情绪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的痛楚，更有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刻骨的悲伤！
他端着药碗，走到土炕边。没有言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喉咙里压抑的“嗬嗬”声。他伸出那只布满疤痕、扭曲变形如同鸡爪般的手，动作却异常稳定，轻轻拂开苏清雪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露出那张被毒纹侵蚀、却依旧能看出惊人美丽的惨白脸庞。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颤抖的轻柔，极其缓慢地拂过苏清雪脸颊上那妖异的幽蓝毒纹。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尘封了太久的东西，正在艰难地、痛苦地苏醒。
随即，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旁边昏迷不醒的萧尘。当他的视线落在萧尘苍白染血的脸庞上，尤其是看清他那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得极其年轻的眉眼轮廓时——
“嗬…嗬嗬嗬…”
哑叔的喉咙里，猛地发出一连串更加剧烈、更加痛苦的、如同泣血般的呜咽声！他那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狂喜、悲伤和难以置信的滔天巨浪，狠狠冲击着他那早已被苦难磨砺得如同顽石般的心神！
他那只端着粗陶碗的、布满疤痕的手，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碗中粘稠的墨绿色药液都泼洒出来些许！
他死死地盯着萧尘的脸，又猛地转头看向苏清雪，目光在两人之间疯狂地来回逡巡！喉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如同濒死野兽的悲鸣！他那只扭曲变形的手，颤抖着，仿佛想要去触碰萧尘的脸，却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缩回，仿佛怕自己肮脏的手玷污了什么！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萧尘垂落在炕边、依旧紧紧攥着的右手上——那枚黝黑的鬼门令，露出一角。
当看清那令牌的样式和令牌背面隐约可见的血色印记时——
哑叔那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
“噗通！”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手中那碗粘稠的药液“哐当”一声摔得粉碎，墨绿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他仰起那张如同地狱恶鬼般恐怖的脸庞，对着漆黑冰冷的屋顶，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悲号！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疤痕，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