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看着那厚厚一叠书,眉头微蹙。
这考验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四十九本书,在极短时间内被打乱顺序,要完全记住初始的排列,需要何等恐怖的瞬间记忆力和空间定位能力?
这绝不是简单的死记硬背!
更像是考验一种对复杂信息流的瞬间捕捉与重构!
“若晚辈侥幸能做到呢?”杨过沉声问道。
刘处玄目光平静地答道,“那贫道便亲自送你上顶楼静室,绝无二话。”
“若晚辈完不成呢?”杨过追问。
刘处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那便请回吧。丘师兄那边,自有贫道解释。至于《先天功》…机缘未至,强求无益。”
杨过的心沉了下去。
回去?丘处机押上一切换来的机会,自己向欧阳情的承诺,还有心中那个关于义父的渺茫希望…岂能就此放弃!
“好!晚辈愿试!”杨过眼中燃起不服输的光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条案上那叠厚厚的书卷上。
九阴真经中关于“静心凝神”、“洞察入微”、“气机流转”的玄奥意念,以及在桃花岛所授奇门术数中对方位、序列的敏感,此刻都疯狂地在脑海中涌动起来。
他摒弃了一切杂念,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四十九卷书。
刘处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异色,似乎对杨过瞬间进入的专注状态略感意外。
他不再多言,枯瘦的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动了起来!
快!
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一本本大小厚薄不一的书卷被闪电般拿起,在空中划过短暂的弧线,又被迅速放回条案上。
拿起、放回、再拿起另一本…
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规律可循,更没有丝毫停顿!
书卷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跳跃、翻飞、碰撞...
发出“哗啦”、“啪嗒”的轻响,在幽静的藏经阁底层显得格外清晰。
整个打乱的过程,不过短短十数息!
当最后一本书被刘处玄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斜插入书堆中,他双手倏然收回,拢入袖中,仿佛从未动过。
条案上,原本整齐的一叠书,此刻已变得杂乱无章,高低错落,毫无规律可言。
“好了。”刘处玄的声音依旧平淡。
杨过缓缓闭上眼睛。
方才那十几息,对他而言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
刘处玄的手快到了极致,动作又刁钻无比,故意制造视觉混淆。
但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死死捕捉着每一本书被拿起时的位置,以及刘处玄手臂移动的轨迹!
奇门遁甲关于“气机牵引”、“万物皆有其理”的感悟,让他在混乱中隐隐把握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序”。
这不仅仅是死记硬背,更像是在混乱的信息洪流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道”的痕迹!
他脑海中,如同有一幅清晰无比的动态画卷在回放:
第一本是那本蓝色封皮的《南华经义疏》,放在左下第三层…
紧接着是那本薄薄的、黄褐色封面的《抱朴子内篇手札》,被拿起时书角微微翘起…
然后是那本厚重的《云笈七签残卷》,深青色,放在右上角时压住了下面那本小册子的一角…
一幕幕,清晰无比!
杨过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电。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条案前,伸出双手。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沉稳,但每一次伸手,都精准无比!
手指拂过杂乱的书堆,如同拨开迷雾,准确地拈起目标的书卷,然后稳稳地、分毫不差地放回它最初的位置!
一本…两本…三本…
《阴符经注》归位…《黄庭经内景图说》归位…那本缺了角的《老子想尔注》归位…
杨过的动作越来越流畅,仿佛他手中拿着的不是沉重的书卷,而是早已了然于胸的棋子,正在回归它们命定的棋格。
条案上杂乱的书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整齐、有序,恢复成最初那叠四十九卷的模样!
当最后一本,那本边缘有些磨损的《周易参同契考异》被杨过轻轻放回最上方的位置时,整个底层静得落针可闻。
杨过后退一步,微微喘息,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才那番极致的记忆与复原,消耗的心神之力,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战斗。
刘处玄静静地看着条案上那叠恢复如初的书卷,又抬眼看向杨过。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动容之色。
深邃的眼眸中,惊讶、审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好…很好。”刘处玄缓缓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过目不忘,心细如发,更难得是这份在庞杂混乱中直指核心的‘静’与‘定’。丘师兄…眼光确实毒辣。”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仿佛穿透了杨过,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先天功》玄奥莫测,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窥其堂奥。你这悟性,不拘泥于陈规,倒像是为参透这‘道法自然’的《先天功》而生。看来,它与你…确有一丝缘法。”
刘处玄不再多言,侧身让开了通往楼梯的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顶层静室,丘师兄已在等候。请吧。”
杨过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郑重地向刘处玄深深一揖:“多谢真人成全!”
他不再迟疑,迈步踏上那盘旋而上的古老木梯。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藏经阁内轻轻回荡。
就在杨过踏上第三级台阶时,身后再次传来刘处玄的声音:
“杨过。”
杨过脚步一顿,回身望去。
刘处玄依旧站在原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书架,落在了杨过身上,又仿佛落在了更虚无的所在。
“高处不胜寒。”刘处玄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有些路,踏上去,便再难回头。有些因果,一旦沾染,便纠缠不休。丘师兄押上了全真教的声誉,而你…押上的,或许远比你此刻想象的更多。”
他微微停顿,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好自为之。”刘处玄最后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
杨过压下翻腾的思绪,深深看了刘处玄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沿着那盘旋而上的木梯,一步步,坚定地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