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狐丘的阴影里,一座灰白石殿正从风沙中显出身形。
风化的岩墙上还残留着褪色的火纹浮雕,却被新涂的黑煞图腾覆盖了半面——那是只盘踞的蝎子,毒尾正指向殿门。
“十二人轮岗,每炷香换班。”楚昭勒住马缰,玄色靴尖轻点沙粒,目光扫过殿外巡哨的黑衣身影,“前后门各三人,两侧偏殿各两人,还有个暗桩在西墙第三块砖后。”他喉结微动,“方才那团灰云,是黑煞尊主的风灵术,用来隔绝神殿与外界的灵力波动。”
沈烬的指尖在掌心咒印上轻轻一按,灼痛顺着血脉窜到太阳穴。
她望着那十二道蒙面身影,耳中还响着火精灵方才的啾鸣——圣女的气息就锁在殿内,可越是靠近,她腕间的冰蚕丝手绳越凉,像是在警告什么。
“正面闯,我们最多撑到祭坛前。”楚昭的声音压得极低,披风下的手指已摸上腰间短刃,“他们要的是圣女,不会轻易伤她。但我们需要……”
“身份。”沈烬接口,眼底掠过一簇幽蓝的火苗。
她解开冰蚕丝手绳攥在掌心,烬火从指缝渗出,在沙地上投下两团晃动的影子——那影子越拉越长,最后竟凝成两个黑衣侍卫的模样:玄甲、黑面巾、腰间悬着与巡哨相同的青铜令牌。
“反噬会加重。”楚昭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冰蚕丝渗进来,“用半成力。”
沈烬喉间发甜。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烬火本就受诅咒反噬,幻化活物需要抽取自身灵力,若用全力,咒印怕是要烧穿整条手臂。
可她望着殿门上方飘着的黑幡,想起雷枭被烧时喊的“黑煞尊主要活圣女”,还是咬着牙将灵力往指尖送。
两尊虚影“啪”地落在地上,与真侍卫一般无二。
沈烬踉跄一步,楚昭及时扶住她后腰,掌心的温度像团烧不化的炭,烫得她眼眶发酸。
“跟紧。”楚昭将她往身后带了带,率先走向巡哨。
殿外的黑衣侍卫听见脚步声,有两人转过脸来,青铜面具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沈烬屏住呼吸,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她幻化的侍卫腰间令牌刻着“戊”字,而真侍卫的令牌在方才观察时,楚昭说过前队是“戊”字班。
“换班。”楚昭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西墙暗桩说后殿有异响。”
为首的侍卫眯了眯眼,视线扫过两人的令牌,又落在沈烬腰间——那里悬着她幻化的青铜剑,与他们的制式分毫不差。
“戊字班?”他伸手要掀楚昭的面巾,沈烬指尖微颤,烬火已在掌心凝聚。
“赵统领的规矩,面巾不能摘。”楚昭突然抬手扣住对方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你敢碰九皇子的暗卫?”
那侍卫浑身一震,立刻缩回手。
沈烬这才注意到楚昭袖口露出的半枚玄玉扣——是楚国皇室暗卫的标记,连黑煞尊主的人都有所忌惮。
两人顺利混进殿门时,沈烬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殿内比外面更暗,唯有祭坛上点着九盏青铜灯,火光照在圣女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圣女端坐在白玉台基上,月白纱裙垂落至地,发间的珍珠钗子却歪向一侧。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焦距,像两潭结了冰的湖水。
旁边站着四个侍女,都穿着素色襦裙,可她们的手始终垂在身侧,连烛火烧到裙角都不躲——沈烬盯着那簇火苗,发现它们根本没碰到布料,只是虚虚浮在半寸外。
“被下了禁制。”火精灵从她发间钻出来,小红嘴一张一合,“她的灵力被封在识海,身体像提线木偶。”
楚昭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沈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最左边的侍女耳后有颗朱砂痣,可方才在殿外,她分明看见另一个侍女也有同样的痣——黑煞使者,伪装成侍女的黑煞使者。
祭坛上的青铜灯突然爆起一朵灯花。
沈烬望着圣女空洞的眼睛,想起白璃说过的“血月重圆”,想起自己被灭门那晚,母亲也是这样望着她,说“烬儿,要活着”。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咒印处的灼痛突然变得清晰——必须靠近圣女,必须找到解除诅咒的线索,必须……
“香炉该添香了。”最右边的侍女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她走向祭坛旁的青铜炉,袖口滑过圣女的手背,却没引起任何反应。
沈烬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香炉是整块青铜雕成的凤凰,凤尾正对着圣女的心脏位置。
她想起火精灵说过,解除诅咒需要“圣女的血与心灯”,而心灯通常藏在祭坛最显眼的地方——比如这尊凤凰香炉。
“我去。”她低声对楚昭说,指尖已将冰蚕丝手绳重新系好,“你盯着那个有朱砂痣的。”
楚昭没说话,只是将玄铁剑往鞘里推了推。
他的目光扫过沈烬的背影,落在她发间的火精灵上——那小东西正用翅膀指着香炉,小红爪拼命抓挠,像是在说什么紧要的话。
沈烬提起裙角走向祭坛,青铜灯的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她能听见身后楚昭的脚步声放得极轻,能听见伪装成侍女的黑煞使者在低声咳嗽,能听见自己心跳里混着的,烬火在血脉里流动的“噼啪”声。
当她的手指触到凤凰香炉的凤尾时,圣女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结尾铺垫:沈烬的指尖刚碰到凤尾,便觉掌心咒印一阵灼烧,香炉表面竟浮现出一行血字——“取心需破三重封”。
她抬眼望向圣女空洞的眼睛,喉间突然泛起腥甜,烬火不受控地从指尖窜出,在香炉上烧出个焦黑的痕迹。
而此刻,那个有朱砂痣的“侍女”正将手伸进袖中,指尖捏着枚淬毒的银针。
)
沈烬的指尖刚触到凤凰香炉的凤尾,掌心咒印便如被热油泼过般灼烧。
她喉间腥甜上涌,勉强咬住唇瓣,却见青铜表面缓缓渗出暗红血字——“取心需破三重封”。
“咳……”她偏过头,指节攥得发白,余光却瞥见最左侧侍女的肩背微微发颤。
那本该是具被禁制操控的木偶,此刻呼吸声竟比殿外沙风更清晰——一下,两下,快得几乎要重叠。
“昭。”她极轻地唤了声,尾音混在青铜灯芯爆裂的“噼啪”里。
楚昭本在观察圣女颈后若隐若现的咒纹,闻言目光微沉,顺着她的视线扫过那侍女的后颈。
“你。”他突然跨前一步,玄铁剑鞘精准抵住侍女后腰,“抬头。”
侍女浑身一僵,缓缓仰起脸。
她面上还挂着木然的笑,可喉结分明动了动——方才那急促的呼吸,原是强压着的惊惶。
楚昭的指节扣住她手腕,触感冷得像浸过冰水:“西境沙州口音,尾音带沙砾擦响。”他眯起眼,“黑煞尊主的人,装本地侍女也该学全了。”
侍女瞳孔骤缩,突然暴起发难!
她另一只手从袖中疾射而出,淬毒银针泛着幽蓝寒芒,直取楚昭喉结。
沈烬反应更快,烬火裹着冰蚕丝手绳甩过去,“啪”地缠住那只手腕。
火焰舔过侍女肌肤,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窜进鼻腔。
“捂她的嘴。”楚昭低喝,反手将侍女按在殿柱后。
沈烬扯下腰间丝帕堵住对方口鼻,指腹却触到湿润的温热——是冷汗。
这具“木偶”根本不是被禁制操控,而是活人伪装!
“说,黑煞尊主派你来做什么?”楚昭的玄铁剑抵住侍女锁骨,“再动一下,剑刃就往肋骨缝里钻。”
侍女疼得额角青筋直跳,却紧咬着牙不吭声。
沈烬盯着她泛青的唇,突然松开禁锢的烬火,改将掌心灼热刺向对方手背。
“我这火,烧皮肉是疼,烧经脉……”她指尖火苗腾起三寸高,“会让你每根骨头都像被炭烤,疼到求我剜了你的心。”
“别!别烧!”侍女终于崩溃,眼泪混着鼻涕糊在丝帕上,“我只是负责监视圣女!黑煞尊主说她的血是钥匙,要等月全食那天……打开双生之门!”
“双生之门?”沈烬的手抖了抖,咒印处的灼痛突然顺着血管窜到眼眶。
她想起前世记忆里总出现的血色大门,想起楚昭脖颈后那道与她咒印纹路相似的红痕——难道那不是巧合?
楚昭的剑刃微微下压,压得侍女发出呜咽:“到底是什么门?”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侍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尊主只说双生之门能逆转时空,让他……让他复活亡妻!”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我、我服了毒……三息内不说完就会死……”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瘫软如泥。
沈烬探了探鼻息,转头看向楚昭:“毒发了。”
楚昭蹲下身,从侍女颈后扯下枚青铜蝎子挂坠——黑煞尊主的标记。
他将挂坠收入袖中,目光扫过祭坛上的圣女。
此刻圣女的睫毛仍在轻颤,像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牵着,而那尊凤凰香炉上的血字,正随着侍女的死亡渐渐变淡。
“双生之门……”火精灵从沈烬发间飞出来,小爪子揪住她的耳垂,“我在古籍里看过,双生之门是连接两世因果的通道。你们每次见面时,我都能感觉到门后的气息在翻涌……”它突然噤声,缩成个小红球,“难道这就是你们总被命运缠住的原因?”
沈烬望着楚昭紧绷的下颌线。
他此刻正盯着圣女腕间的银铃,那是与白璃颈间挂着的同款——前朝皇室的信物。
她突然想起白璃曾说,楚昭的生母临终前反复念着“双生”二字,而自己被灭门那晚,母亲也在她手心画过类似门的印记。
青铜灯的光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圣女脚边。
那两团影子重叠的部分,竟隐隐透出与香炉血字相同的暗红。
“昭。”沈烬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如果双生之门能解开所有因果……”
楚昭转头看她,眼底的暗涌比沙狐丘的夜风更烈。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火精灵弄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血渍(方才咒印反噬时渗出的):“不管门后是什么,我陪你走进去。”
祭坛上的青铜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圣女的银铃“叮”地轻响,像是回应,又像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