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沈烬眉宇间的一丝倦色与凝重。
方才以雷霆手段粉碎了林羽借黄面道士散布的谣言,她看似轻松,实则每一次调动“烬火”之力,哪怕只是伪装成祥瑞驱邪的微弱火苗,都像在与体内的诅咒拔河,胜利的代价是更深一层的束缚感。
玄风道长捻着胡须,眼中既有赞赏也有忧虑:“王妃此番以智破局,确是高明。只是,‘烬火’之力霸道非常,初步掌控虽可喜,但其反噬不容小觑。那诅咒,怕是会因此加速。”
一旁的灵月姑娘素手轻扬,取出一枚泛着寒气的玉珏递给沈烬:“此乃‘冰魄玉’,虽非长久之计,但短期内可稍作压制。王妃,您需尽快寻到传说中的‘镇魂木’或‘九幽寒泉’,方能真正克制‘烬火’的诅咒。”
沈烬接过玉珏,一股清凉之意自掌心渗入,稍稍缓解了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灼痛。
她颔首道:“多谢二位。复仇之路,本就布满荆棘,我早有准备。林羽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后的林怀远更是老谋深算。”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压低却难掩焦灼的呼喊:“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沈烬心中一紧,那股刚刚平复的躁动似乎又被勾起,但她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是眸光瞬间变得锐利。
她示意玄风道长和灵月姑娘暂避内室,自己则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衫,从容走向门口。
“吱呀”一声,门扉拉开。
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青年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单膝跪地:“启禀王妃!宫中……宫中又起了新的谣言!这次,这次说得更加凶险,说……说您修习禁术,一旦功成,便会引来天谴,祸及整个楚国!”
“天谴?”沈烬冷笑一声,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好一个林羽,好一个林怀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而且一次比一次狠毒,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上次是妖妃灾星,这次直接上升到天谴亡国。
“是谁在散布?源头查到了吗?”沈烬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卫惶恐道:“奴才们正在全力追查,但散布之人极为狡猾,多是些市井无赖,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听来的。谣言如野火般,已在宫内外蔓延开来,人心惶惶,甚至有些大臣都开始私下议论了!”
玄风道长和灵月姑娘从内室走出,面色皆是凝重。
玄风道长沉声道:“王妃,此计歹毒。‘天谴’之说,最易蛊惑人心,若不及时遏制,恐酿成大祸,动摇国本。”
沈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她知道,这种时候,愤怒无济于事,越是危急,越要冷静。
林羽他们就是要看她自乱阵脚,看楚昭对她生出嫌隙。
她略一沉吟,既然他们想看本宫如何应对,本宫便给他们一个答案。”她转向侍卫,语气坚定:“传令下去,本宫稍后会亲往宫中广场,有些话,要对楚国的子民们说。”
侍卫一愣,随即领命而去。
灵月姑娘忧心道:“王妃,此刻风口浪尖,您亲自出面,万一……”
沈烬打断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没有万一。他们既然敢泼这盆脏水,本宫就敢当众把它擦干,还要让他们知道,试图构陷本宫,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半个时辰后,宫中广场已是人头攒动。
禁军勉强维持着秩序,百姓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惧与怀疑。
关于“烬火王妃”修习禁术引天谴的流言,像瘟疫一样,在短短时间内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王妃会如何龟缩避事之时,一道清冷而威严的声音自广场高台传来。
“楚国的子民们,本宫沈烬,有话要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国王妃沈烬一袭素色宫装,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
她独自站在高台之上,身姿笔挺,眼神平静地扫过下方成千上万张或惊恐、或好奇、或质疑的面孔。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沈烬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近日本宫听闻,有宵小之辈恶意中伤,称本宫修习禁术,将引天谴降临,祸乱楚国。此等无稽之谈,荒谬至极!”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凌厉:“本宫可以明确告知各位,所谓禁术引天谴,纯属子虚乌有的构陷!本宫所钻研的,乃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秘术,其目的,并非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造福楚国,庇佑万民!”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坦荡。
“至于那些躲在暗处散播谣言,企图蛊惑人心、动摇国本的鼠辈,本宫也在此正告你们,”沈烬目光如电,仿佛能穿透人群,直刺幕后黑手,“朗朗乾坤,岂容尔等颠倒黑白!若真有天谴,为何至今风平浪静?倒是那些心怀叵测、搬弄是非之人,才应担心自己的行径是否会触怒神明,招来真正的报应!”
一番话,铿锵有力,既澄清了事实,又暗指了散播谣言者的险恶用心。
广场上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原先的恐慌与躁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思索。
虽然众人依旧半信半疑,毕竟“天谴”之说太过骇人,而王妃所言的“造福万民的秘术”又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但沈烬那份临危不惧的镇定与光明磊落的姿态,以及她言语间透露出的强大自信,却也实实在在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原本被谣言搅乱的心绪,暂时平静了下来。
只是,这平静之下,依旧暗流涌动,不知接下来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广场上的喧嚣渐渐平息,百姓们带着满腹的疑虑与一丝莫名的期待散去。
沈烬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也暂时压下了汹涌的暗流。
然而,她深知,这只是权宜之计。
林怀远之流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攻势,只会更加阴险毒辣。
回到王府,卸下满身防备,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灼痛感自四肢百骸涌来。
“冰魄玉”的寒气似乎也有些压不住那蠢蠢欲动的“烬火”之力,每一次调动,哪怕只是言语间的气势,都像是在加速诅咒的侵蚀。
“王妃,您……”灵月姑娘见她脸色苍白,额间沁出细汗,担忧地上前。
玄风道长亦是眉头紧锁:“王妃今日之举,虽暂时稳住了局面,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天谴’之说一旦深入人心,便如附骨之疽。为今之计,唯有尽快让世人看到您所言的‘秘术’并非虚妄,且确实能‘造福楚国’,方能彻底扭转乾坤。”
沈烬微微颔首,眸光却异常坚定:“道长所言极是。堵不如疏,本宫今日既然将话说出,便没有退路。与其被动等待他们下一次出招,不如主动出击,让他们看看,本宫的‘烬火’,究竟是天谴,还是神恩!”
接下来的数日,沈烬几乎将自己锁在了密室之中。
那本晦涩难懂的禁术古籍被她翻阅了无数遍,每一个字符,每一幅图腾,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
她不眠不休,以“冰魄玉”强行压制着体内因频繁尝试催动“烬火”而愈发狂躁的诅咒之力。
每一次尝试,都是一场豪赌。
火焰失控的灼痛,诅咒反噬的阴寒,如同冰火两重天,反复撕扯着她的神智与肉体。
好几次,她都险些被那股力量吞噬,意识模糊间,眼前尽是父母亲人惨死的画面,以及林怀远那张得意狰狞的老脸。
“不!我不能输!”强烈的恨意与不甘化作一股执念,支撑着她一次次从崩溃的边缘挣扎回来。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当密室内的最后一支蜡烛即将燃尽时,沈烬的指尖,猛地窜起一簇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火焰!
那火焰不再是狂暴的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金芒的暖橙色,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与灼烧,反而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净化之意!
沈烬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簇火焰,将其靠近旁边一株因连日不见阳光而有些枯萎的兰草。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金橙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温柔地包裹住兰草枯黄的叶片,非但没有将其点燃,反而丝丝缕缕的暖意渗透其中。
肉眼可见的,那枯黄的叶片竟渐渐舒展,恢复了一丝浅淡的绿意!
虽然效果微弱,兰草也远未恢复生机,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成功了……初步成功了!”沈烬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强撑着身体,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这股力量,虽然依旧霸道,但她终于摸索到了控制其“生”的一面的门径!
“天谴?呵,林怀远,本宫倒要看看,当你亲眼见到这‘天谴之火’的真正面目时,会是何等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
这只是第一步,但足以让她在朝堂之上,给那些摇摆不定、心怀鬼胎之辈,一个强有力的震慑!
三日后,早朝。
楚国文武百官齐聚金銮殿,气氛却不似往日庄严肃穆,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压抑。
关于“烬火王妃”修习禁术引天谴的谣言,早已在朝堂内外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王妃当日在宫中广场慷慨陈词,暂时平息了民间的恐慌,但对于这些深谙权谋的朝臣而言,此事远未结束。
尤其是以丞相林怀远为首的一派,更是等着看沈烬如何收场,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只盼着楚昭能因此对沈烬心生嫌隙,将其废黜。
楚昭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心中并非没有波澜,只是对沈烬的了解,让他选择暂时按兵不动。
就在此时,殿外太监高声唱喏:“宣,烬王妃觐见——”
众臣精神一振,纷纷侧目。
只见沈烬一袭正红色宫装,款款而来。
她今日未戴任何繁复制饰,仅以一支简单的金簪束发,面容清丽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无波,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林怀远身上时,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
“臣妾沈烬,参见陛下。”她盈盈下拜,声音清朗。
“王妃平身。”楚昭淡淡开口,“今日召你前来,想必你也清楚所为何事。近日宫内外流言四起,皆与你所修习的秘术有关。朕与诸位臣工,都想听听你的解释,更想看看,你所言的‘造福楚国,庇佑万民’之术,究竟是何模样。”
楚昭的话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严,将压力尽数抛给了沈烬。
林怀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向前一步,阴阳怪气道:“陛下圣明。王妃娘娘,您之前声称所学乃福泽万民之术,可这‘天谴’之说,实在骇人听闻。若娘娘不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证明,恐怕难以平息悠悠众口,更会动摇我楚国国本啊!”
他身后几名官员立刻附和:
“丞相所言极是!此事关乎国运,不可不慎!”
“请王妃娘娘明示!”
沈烬面对群臣的质疑,以及林怀远那毫不掩饰的恶意,神色依旧平静。
她缓缓抬眸,直视楚昭:“陛下,臣妾当日所言,句句属实。所谓‘禁术’,不过是世人因不解其玄妙而产生的误解与恐惧。今日,臣妾便让诸位亲眼见证,这力量,究竟是灾祸,还是福祉!”
说罢,她伸出纤纤玉手,掌心向上。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她真敢在金銮殿上施展那什么……禁术?”
大臣们一阵骚动,不少人面露惊惧之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林怀远眼中则闪过一丝期待的狠厉,他巴不得沈烬当场失控,引火烧身!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沈烬深吸一口气,体内“烬火”之力缓缓催动。
只见一簇金橙色的火焰,如初生的朝阳般,在她白皙的掌心冉冉升起!
那火焰并不炽烈,反而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没有丝毫毁灭的气息,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心神宁静的韵味。
“这……这是……”
众臣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这火焰与他们想象中毁天灭地的“禁术”截然不同!
沈烬神色专注,玉指轻引,那簇金橙色的火焰竟听话地在她指尖跳跃、盘旋,如同一只温顺的精灵。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
她竟然将那火焰缓缓引向自己衣袖的一角!
“王妃不可!”有胆小的官员失声惊呼。
林怀远瞳孔骤缩,心中却是一阵狂喜:烧起来!
快烧起来!
烧死这个妖女!
然而,预想中的衣物焚毁并未发生。
那金橙色的火焰轻柔地触碰到丝质的衣袖,非但没有将其点燃,反而如同春雨般渗透进去。
奇异的是,被火焰“拂过”的那一小块衣料,颜色竟变得比之前更加鲜亮,仿佛洗去了尘埃,焕发了新生!
虽然这变化细微,但在场之人皆是眼力过人之辈,自然看得分明!
“这……这火焰竟能洁净外物,而非焚烧?”一名老臣失声喃道,满脸的不可思议。
“非但无害,似乎还带着……生机?”另一名观察细致的官员也发现了端倪。
沈烬微微一笑,撤去火焰,衣袖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更显华美。
她抬眸,声音清越:
“诸位大人,这便是我所修习秘术的初步展现。它名为‘烬火’,意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并非毁灭,而是净化与新生。今日臣妾所展示的,不过是其万千妙用中的冰山一角。若能将其修炼至大成,不仅能祛除邪祟,净化污秽,更能滋养万物,活化生机!试问,这样的力量,何来‘天谴’之说?何来‘祸乱楚国’之忧?”
一番话,配合着方才那神奇的一幕,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众臣的心头!
金銮殿内,一片死寂。
震惊!难以置信!颠覆认知!
原先那些对沈烬充满怀疑甚至敌意的目光,此刻纷纷化为了惊愕与审视,更有不少人眼中已经流露出隐隐的敬畏与期待。
林怀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烬所谓的“禁术”,竟是这般模样!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
楚昭深邃的眸子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
他看着高台下那个身姿纤弱却傲然挺立的女子,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就在沈烬以为自己终于初步扭转了局势,赢得了喘息之机时——
“踏!踏!踏!踏!”
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骤然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与震撼!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损的禁军统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而绝望:
“陛……陛下!王……王妃娘娘!不好了!边……边关急报——”
沈烬心中猛地一沉,那股刚刚压下去的不祥预感,再次汹涌而上!
她死死盯住那名统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难道……又出事了?!而且,是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