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楚昭手背的皮肉里。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撞在他胸前,像擂鼓般震得耳膜生疼。
逃出洞穴时被玉佩灼烧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腰间往下淌,在草叶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不能再用了,否则你会撑不住。\"楚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发颤尾音。
他扶着她的手在抖,却将力道全往她腰间送,仿佛这样能替她分担半分疼痛。
沈烬咬着后槽牙抬头。
他的下颌线绷成锋利的刃,额角青筋凸起,分明自己也受了伤,却偏要把所有担忧都堆在眼底。
她扯了扯嘴角,血腥味在舌尖炸开:\"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他们很快就会追来。\"
话音未落,密林中突然响起枯枝断裂的脆响。
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旋身将沈烬按在参天古树干上,两人的影子被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无数重锤砸在神经上——是银面杀手的短刃刮过铠甲的轻响,是铜甲武士皮靴碾过碎石的闷响,还有几串格外清浅的脚步声,像雨丝落进草窠。
\"这些人是谁?\"沈烬贴着楚昭耳际低语。
她的睫毛扫过他耳垂,他能感觉到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屏一口气。
楚昭眯起眼。
月光从树冠缝隙漏下,恰好照亮前方人群中两道身影:一个执铁扇,扇骨上缠着暗红丝线;一个抱短笛,腰间挂着七枚翡翠笛坠。\"是江湖中的铁扇公子和木笛少年。\"他喉结滚动,\"看来墨云策已经联合了各方势力。\"
沈烬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发烫的玉佩。
双生玉的温度透过衣料灼着她的掌心,像在提醒什么。
她突然笑了,那笑意像淬了冰的刀:\"他以为这样就能逼我们就范?\"
话音刚落,她的指尖腾起一簇幽蓝火焰。
那火不似寻常,边缘泛着诡谲的紫,落在地上便顺着草茎蜿蜒,眨眼间在两人前方织成一张火网。
楚昭抓住她手腕的动作快如闪电:\"烬火反噬才刚缓——\"
\"闭嘴。\"沈烬反手扣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跳动紊乱如鼓,\"你听,我的心跳还在。\"她望着他骤沉的眉眼,又补了一句,\"我要他们慢下来。\"
火焰陷阱在密林中炸开的瞬间,银面杀手的短刃突然顿住。
他银面具下的眼尾微挑,对着空气嗅了嗅——是焦糊的草木味里藏着的硫黄气。\"分散!\"他暴喝一声,短刃在身侧划出半圆,当先往左侧跃开。
几个反应慢的追兵被火焰卷住衣摆。
他们的惨嚎混着噼啪的爆裂声撞进耳膜,火星子溅到银面杀手面具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点。
他擦了擦面具,目光扫过树后的两人,嘴角扯出冷笑:\"你们的伎俩不过如此。\"
几乎与此同时,右侧传来金属交击的脆响。
楚昭转头的刹那,正看见铜甲武士挥着玄铁重剑劈开两棵碗口粗的树,带起的风掀得沈烬鬓发乱飞。\"小心!\"他拽着沈烬往旁一滚,重剑擦着她刚才站的位置劈进土里,震得地面簌簌落土。
沈烬摔进灌木丛里,荆棘划破了她的脸颊。
她摸了摸脸,指腹上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远处银面杀手的短刃已经刺到眼前,楚昭的玄铁剑横在中间,火星子溅得她睁不开眼。
\"退到我身后!\"楚昭的声音带着血气。
他的左肩渗出鲜血,显然刚才替她挡下了铜甲武士的那一击。
沈烬咬着唇往后挪,余光却瞥见铁扇公子正将铁扇展开,扇面上绘着的赤焰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而木笛少年不知何时退到了队伍最后,正将短笛凑到唇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密林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沈烬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像碾碎的曼陀罗花。
她刚要开口提醒楚昭,就听见短笛的第一声清响——
那声音像春溪破冰,却带着某种让人心跳漏拍的节奏。
木笛少年的短笛清响刚起,银面杀手的短刃便在半空顿住。
他的手腕像被无形绳索缠住,原本凌厉的攻势竟慢了半拍——不止他,铜甲武士的玄铁剑悬在楚昭头顶三寸处,肌肉鼓胀如石却迟迟落不下来;铁扇公子展开的扇骨卡在半开状态,赤焰图腾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滞涩的光。
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能看见追兵们的喉结在抽搐,眼白里血丝如蛛网蔓延,分明是被笛声操控了神经。\"你......\"她攥紧楚昭的衣袖,指尖还沾着他方才替她挡剑时渗出的血,\"为何帮我们?\"
木笛少年抬眼,月光正落在他腰间七枚翡翠笛坠上,碎成点点绿光。
他的手指在笛孔上轻颤,却笑得清浅:\"玉珠姑娘说,双生玉佩的秘密不该毁在墨云策手里。\"话音未落,铁扇公子突然暴喝一声,扇骨重重拍在地上。
那赤焰图腾腾起一团暗红火焰,瞬间撕裂了笛声织就的网——他的左手腕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袖口蔓延到手背,正是当年沈烬灭门夜,追杀她母亲时留下的旧伤。
\"小杂种!\"铁扇公子的铁扇带着罡风扫来,扇骨上的暗红丝线缠上木笛少年的手腕。
少年闷哼一声,短笛\"当啷\"坠地,笛声戛然而止。
银面杀手的短刃立刻如毒蛇吐信,擦着楚昭耳畔钉进树干;铜甲武士的玄铁剑终于劈下,震得楚昭虎口迸裂,玄铁剑\"嗡\"地弹开。
\"走!\"楚昭反手将沈烬护在身后,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上。
沈烬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里混着碎痰的声响——方才那剑虽被弹开,震力却震伤了他的肺。
她咬碎舌尖,幽蓝火焰从掌心腾起,烧穿了缠在木笛少年腕上的丝线:\"你先走!\"
火焰舔过铁扇公子的衣角,他惊退两步,扇骨在胸前划出防御圈。
沈烬趁机拽着楚昭往左侧密林跑,却觉得腰间玉佩突然烫得惊人。
那热度像滚油泼在皮肤上,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她的指尖不受控地蜷缩,火焰在掌心忽明忽暗,连带着眼前的景物都开始重影。
\"烬儿!\"楚昭察觉她的异样,转身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他的玄铁剑插在脚边,勉强拦住银面杀手的追击。
沈烬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撞着自己的额头,一下比一下急:\"反噬又发作了?\"
\"别......别停下。\"沈烬的指甲掐进他后颈,声音带着哭腔。
她能看见自己的手背浮现出青紫色的咒纹,像藤蔓般往手臂攀爬——这是烬火失控的前兆。\"我还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楚昭突然弯腰将她扛在肩上,玄铁剑在身侧划出半弧,逼退围上来的铜甲武士。
他的脚步踉跄,却始终没让沈烬落地半分:\"你答应过我,要亲眼看着林怀远跪在沈家祠堂前。\"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沈烬心口。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木笛少年从地上捡起短笛,笛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急更促,像雨打芭蕉。
铁扇公子的扇骨被笛声震得嗡嗡作响,银面杀手的短刃掉在脚边,铜甲武士的玄铁剑\"当\"地砸进泥土里。
\"机会!\"楚昭借着这间隙冲进一片矮松林。
沈烬趴在他肩头,看见月光下一道白衣身影从树后转出来。
那女子手持一枚青色玉珠,珠身流转着幽光,连她腰间发烫的玉佩都跟着轻颤起来。
\"停下!\"女子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再用玉佩,你们会被反噬撕成碎片。\"
沈烬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认出那枚青珠——十年前母亲临终前,曾攥着半块同样的玉对她说:\"若有一日你撑不住,便去寻玉珠......\"
\"你是谁?\"楚昭停下脚步,玄铁剑仍指着女子。
他能感觉到肩头的沈烬在发抖,咒纹已经爬上她的脖颈,像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女子将青珠举到月光下,珠身映出沈烬颈间的咒纹:\"我是替你母亲守了十年秘密的人。\"她的目光扫过沈烬腰间的玉佩,\"跟我走,我能解你们的劫。\"
话音未落,银面杀手的短刃突然从斜刺里袭来。
楚昭旋身避开,却还是被划破了右肩。
沈烬从他肩头滑下,幽蓝火焰在掌心凝聚——这一次,火焰边缘的紫光更浓了,像要吞噬她的指尖。
\"别用!\"女子突然冲过来,青珠按在沈烬手背。
那凉意顺着皮肤钻进去,烫得她龇牙咧嘴,却也压下了几分反噬的灼痛。\"跟我走,现在!\"
沈烬望着女子眼底的急切,又转头看向楚昭。
他的衣襟被血浸透,却仍将玄铁剑横在两人身前。
远处传来铁扇公子的怒吼,铜甲武士的脚步声再次逼近。
\"走!\"楚昭突然推了她一把,\"我挡着,你信她!\"
女子转身往密林深处跑,青珠在她掌心泛着幽光。
沈烬望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浑身是血的楚昭——十年前母亲被砍头前,也是这样推着她往密道跑;三个月前她被林怀远的人追杀时,楚昭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
她咬了咬唇,提裙跟上。
(玉珠姑娘的脚步在前方顿了顿,月光透过松枝落在她发间的青玉簪上。
沈烬望着那抹白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玉珠的泪,能解烬火的劫。\"而此刻,女子的耳后,正有一滴泪坠在月光里,泛着和青珠一样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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