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青瓦上簌簌作响,沈烬扶着廊柱的手沁出冷汗,指节因用力泛白。
方才血焰卫退去时溅在雪地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凝结,像朵妖异的红梅,映着新闯进来的银甲士兵腰间的萧字旗——萧景琰的人,到底还是不肯罢休。
\"沈王妃,奉太子令,请您随我们回大理寺问话。\"为首的百夫长抬手按住刀柄,刀鞘上的缠丝金线在雪光里刺得人眼疼,\"私通杀手、意图行刺皇子的罪名,总得当面说个清楚。\"
兰心\"唰\"地挡在沈烬跟前,怀里还紧抱着方才从青布衫男子身上搜出的半块青铜虎符:\"你们血口喷人!
方才那些杀手分明是太子派来的——\"
\"兰心。\"沈烬低喝一声,喉间的腥甜涌得更凶。
她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暗潮,指尖轻轻拂过腰间赤焰玉牌,那热度几乎要灼穿锦缎。
萧景琰这招妙啊,先派杀手混进冷宫刺杀,再派士兵\"及时\"出现拿人,人证物证俱在,任谁看都是她沈烬贼喊捉贼。
秋霜攥着扫帚的手直抖,扫雪的竹枝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王妃娘娘素来和善,怎么可能......\"
\"和善?\"百夫长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柴房里缩成一团的阿翠,\"方才那丫头可是喊破了喉咙,说沈王妃要杀人灭口。\"
沈烬突然笑了,扶着兰心的手慢慢直起身子。
她素白的裙角沾着雪水,发间的银步摇却稳得很:\"百夫长可知,萧太子昨日差人给冷宫送了三车炭?\"她指尖点向墙角堆得冒尖的炭堆,\"我让兰心查过,每块炭里都塞着半枚虎符。\"
百夫长的瞳孔微微一缩。
兰心立刻将怀里的虎符拍在他面前:\"这是方才那杀手身上的,和炭里的虎符能严丝合缝拼起来。
若我家娘娘真要行刺,何必大费周章把证据往自己宫里送?\"
雪地里静得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赵侍卫突然跨前一步,腰间铁剑撞出轻响:\"末将守了冷宫三个月,沈王妃每日只在廊下晒半个时辰太阳,连只麻雀都没伤过。\"他声音发闷,耳尖却红了——前日沈烬悄悄塞给他一贴治旧伤的药膏,他藏在枕头底下,夜里闻着药香翻来覆去睡不着。
百夫长的脸色有些松动,队伍里却传来嗤笑。
最末那个黑脸士兵搓了搓冻红的鼻子:\"赵侍卫护主心切能理解,可太子手谕在此......\"
沈烬的目光骤然扫过去。
那士兵的笑声戛然而止,却在与她对视的刹那错开眼。
她注意到他腰间的箭囊——箭尾的羽毛是染过的,红里透紫,和上个月刺杀楚昭时杀手用的箭羽一模一样。
\"王二是吧?\"沈烬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你娘的药可续上了?\"
黑脸士兵猛地抬头,箭囊在雪地里晃出细碎的响。
兰心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前日这士兵来送炭时,躲在墙角抹眼泪,说老家的娘得了寒症,抓药的钱被上头扣了。
\"萧太子给你们的赏银,够不够治你娘的病?\"沈烬往前半步,赤焰玉牌的热度顺着掌心窜进血脉,烧得她指尖发颤,\"还是说,够不够赔你私藏杀手箭羽的罪?\"
王二的脸瞬间煞白。
百夫长猛地转身,手按在他箭囊上一抽,一支紫羽箭\"当啷\"掉在雪地上,箭杆上还刻着极小的\"鬼面\"二字——那是江湖上最狠辣的杀手组织标记。
\"你!\"百夫长的刀已经架在王二脖子上。
\"且慢。\"沈烬弯腰捡起那支箭,指尖擦过箭杆上的刻痕,\"萧太子勾结鬼面杀手的证据,我这儿可不止这一支。\"她从袖中摸出枚墨玉扳指,扳指内侧的暗纹在雪光下泛着幽蓝,\"上个月刺杀九殿下的杀手,每人都戴着这样的扳指。\"
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
秋霜突然拽了拽沈烬的裙角,小声道:\"冷公公说,东暖阁的张公公从前管过内廷,最识得这些江湖标记。\"
沈烬看向缩在廊柱后的冷公公。
那老太监正盯着她手里的墨玉扳指直咽口水——前日他偷拿了沈烬半盒珍珠粉,此刻眼神里全是心虚。
\"冷公公。\"她笑了,\"劳烦你去请张公公来认认这扳指,若真是鬼面的信物......\"她顿了顿,\"我房里那盒南海明珠,就当给公公的脚力钱。\"
冷公公的喉结动了动,搓着双手连声道\"是\",裹着灰棉袍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百夫长的刀慢慢垂下来,目光在沈烬和王二之间来回打转。
兰心悄悄松了口气,伸手要扶沈烬坐下,却触到她掌心的烫——那是诅咒要反噬的征兆。
沈烬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用袖子掩住颤抖的指尖。
就在这时,宫道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比之前的更急更响,惊得檐角的雪块簌簌坠落。
王二猛地抬头,脸色比雪还白:\"是太子的金顶马车!\"
宫道上的金顶马车碾过积雪,铜铃在寒风中撞出刺耳的响。
萧景琰掀开车帘的手稳如磐石,玄色狐裘上金线绣的蟒纹随着动作翻涌,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他足尖刚沾地,赵侍卫便\"咚\"地跪了下去——这是太子的车驾,连九皇子见了都要行半礼。
\"沈王妃好手段。\"萧景琰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雪地上的虎符、紫羽箭,最后落在沈烬腰间的赤焰玉牌上,\"不过本宫方才在御书房,可是替你向父皇好好'解释'了这出戏码。\"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圣旨,绢帛摩擦的沙沙声里裹着冰碴子,\"父皇说,私通杀手、构陷皇嗣,当诛九族。\"
兰心的脸瞬间惨白,怀里的虎符\"啪\"地掉在雪地里。
秋霜攥着扫帚的手松开,竹枝\"咔\"地断成两截。
沈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赤焰玉牌的热度几乎要烧穿皮肉——她早该想到,萧景琰不会给她足够的时间找张公公作证。
此刻御书房里,怕是连张公公的嘴都被堵上了。
\"还不快接旨?\"百夫长的刀重新架起来,刀刃离沈烬咽喉不过三寸。
王二缩在队伍最后,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太子的人已经封了他老家的药铺,他娘的药罐子今早刚被砸了个粉碎。
沈烬望着萧景琰眼底的得意,突然笑了。
她伸手去接圣旨,指尖却在触到绢帛的刹那顿住——圣旨边缘沾着星点墨迹,像是仓促间写完未干的。
看来萧景琰连早朝都等不及,直接在御书房逼皇上动笔了。
\"沈王妃这是抗旨?\"萧景琰的声音陡然冷下来,\"父皇还说,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太子殿下急什么?\"沈烬的声音轻得像雪,\"我不过是想看看,这圣旨上的朱印是不是新盖的。\"她猛地扯过圣旨,明黄绢帛在风里展开,末尾的\"楚\"字玉玺果然泛着湿意,连\"钦此\"二字都晕开了半分。
\"你!\"萧景琰的眉峰骤挑,却在此时听见宫道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转头的瞬间,沈烬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块墨玉,和她方才拿的扳指同料。
原来萧景琰才是鬼面的主子,那些虎符、扳指,都是他故意栽赃的饵。
\"带走!\"百夫长踹了沈烬膝弯一脚。
沈烬踉跄着跪在雪地上,喉间的腥甜终于涌出来,在雪地里洇开一朵暗红花。
兰心扑上来要护她,被士兵反手一推撞在廊柱上,额角立刻肿起青包。
秋霜哭着去拉兰心,冷公公缩在柴房门口,连南海明珠都忘了惦记。
\"沈烬,你最好老实点。\"萧景琰蹲下来,指尖挑起她一缕碎发,\"等进了大理寺,有的是法子让你招出同党。\"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里有个淡青色的胎记——和前朝皇后颈间的朱砂痣,生在同一个位置。
沈烬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终于明白萧景琰为何赶尽杀绝——他早发现了她的身世。
赤焰玉牌的热度突然暴涨,她能听见血管里火焰燃烧的声音,诅咒要失控了。
\"走!\"百夫长揪着她的胳膊往马车上拖。
沈烬被拽得几乎离地,雪地上拖出两道深痕。
她望着宫墙尽头翻涌的阴云,突然笑了——萧景琰要的是她的命,可他不知道,她的命,早就和另一个人绑在一起了。
宫道尽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混着某个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谁敢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