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炽白炼狱,烙印异动)
意识如同沉在滚烫的油锅底部,每一次上浮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干渴。陈土艰难地再次掀开眼皮,刺目的惨白双日依旧高悬,无情地炙烤着这片死寂的沙海。空气扭曲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要被这酷热点燃。
他尝试移动,身体却像灌满了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骨头发出呻吟。胸腔的剧痛提醒着他内腑的创伤,右臂的烙印处不再是灼烧的剧痛,而是一种…怪异的麻痒与空虚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抽离,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在皮肤下滋生。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三米外那个巨大的沙坑——以及沙坑中央,那半截孤零零插入黄沙、如同某种绝望图腾般的暗青色重甲断臂!
风卷着灼热的沙粒,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刮过裸露的皮肤。沙坑边缘散落的甲胄碎片,正被流动的沙粒迅速掩埋。而沙坑中央那个巨大的、扭曲的拖拽痕迹,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风沙抚平。
魁哥…被拖走了!就在他昏迷的短暂时间里!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强烈自责的冰冷激流瞬间冲散了部分身体的麻木!他必须动!必须找到痕迹!必须…找到魁哥!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呃…啊!”陈土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死死抠住身下滚烫的沙砾,如同濒死的蠕虫,一点点、一寸寸地…朝着那沙坑挪去。滚烫的沙子灌进他的衣领、袖口,灼烧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重的沙尘。
十米…五米…三米…
当他终于挪到沙坑边缘,看清那半截断臂的全貌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断臂齐肩而断,覆盖的暗青色重甲在肩部位置呈现出极其恐怖的撕裂状断口!断口边缘的金属扭曲翻卷,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撕扯下来的!断口深处,没有预想中涌动的暗黄泥浆气流,只有干涸、凝固、如同烧焦沥青般的暗沉物质,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作呕的土腥与尸煞混合的腐败气味。
断臂的五指,深深抠进沙砾,指关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扭曲变形,保持着一种至死不休的紧握姿态。而在那巨大的掌心中央,几道深可见骨、边缘已经有些发黑的血痕,清晰地烙印在粗糙的暗青色臂甲上——正是他手腕被抓握时留下的痕迹!
这血痕…是证据!证明在最后关头,魁哥那点残存的意识,或者说那具躯壳的本能,并没有伤害他,甚至可能…在无意识中保护了他!将他抛离了最直接的冲击点!
(承:沙下诡影,烙印生纹)
陈土的目光顺着断臂向上,死死盯着沙坑中央那片巨大的拖拽痕迹。痕迹深入沙层之下,形成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幽深黑暗的孔洞!孔洞边缘的沙粒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被高温熔融后又迅速冷却的琉璃状光泽!
是什么东西?能把融合了石棺源气、养尸地煞气和军魂意志的尸魁,硬生生拖进沙海深处?还能撕裂那厚重的、连空间乱流都未能完全摧毁的重甲?!
他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抗议,趴在沙坑边缘,将脸尽量贴近那个幽深的孔洞。
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强烈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滑腻气息的气流,从洞内涌出,扑在他的脸上。
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但就在陈土凝神观察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从深邃的黑暗底部传来!声音很轻,像是无数细小的节肢在沙粒上爬行,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沙层下缓慢地…蠕动!
陈土汗毛倒竖!本能地想后退!但他没有!魁哥很可能就在下面!生死未卜!
他强迫自己冷静,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右臂那麻痒空虚的烙印处。苏九儿说过,诅咒是钥匙,是力量…也是感知!在尸王洞,它能感知尸煞之气,在这里,在这片充满未知恐怖的沙漠之下…
意念集中,试图沟通那沉寂又麻痒的烙印。
“嗡…”
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震颤感,从烙印深处传来!不再是灼痛,也不是王骸意志的冰冷,而是一种…如同共鸣般的、细微的沙沙声!仿佛烙印本身,在回应着沙层下那未知的“沙沙”声!
与此同时,他右臂焦黑皲裂的皮肤下,那些原本如同活物般翻涌的暗红粘稠物质,似乎发生了某种质变!它们不再像沸腾的血液,反而…变得粘稠、厚重,颜色也更深沉,隐隐透出一种…暗沉的土黄色泽!并且,在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微、如同沙砾纹理般的…奇异纹路!
烙印…在异变!在适应这片沙漠?!或者说,在呼应这片沙漠深处某种…同源的力量?
这异变带来的不仅是感知的延伸,还有一种…源自本能的、对下方那黑暗孔洞的…渴望?与…忌惮?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烙印中交织!
“魁哥…下面…有东西…”陈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他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洞口,烙印传来的沙沙共鸣感越来越清晰,那洞底传来的摩擦声似乎也…同步增强了一些!
(转:残甲为盾,沙暴将至)
不能再等了!无论下面是什么龙潭虎穴,他必须下去!至少…要确认魁哥的情况!
陈土挣扎着坐起,目光扫过沙坑边缘散落的重甲碎片。最大的一块,是半片厚重的胸甲残片,边缘扭曲,布满深刻的划痕和焦黑印记。他吃力地将这块足有半人高的沉重残片拖过来,挡在身前。
这玩意儿…或许能当个盾牌?至少比血肉之躯强点。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进去的只是灼热的沙尘——左手抓起一块相对尖锐的甲片当武器,右手…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那异变的右臂。麻痒感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力量感?皮肤下的沙砾纹路在惨白日光下若隐若现。
就在他准备冒险爬向洞口时——
“呜——!!!”
一阵低沉、悠长、如同远古号角悲鸣般的风声,毫无征兆地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
风声迅速由远及近,变得狂暴!原本死寂的沙海瞬间“活”了过来!无数的沙粒开始不安地跳动、滚动!天空那惨白的双日,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一片无边无际、连接着天与地的、令人绝望的昏黄色,正从地平线急速推进、吞噬着惨白的天空!
沙暴!而且是…规模极其恐怖的沙暴!
风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仅仅几秒钟,那昏黄的“巨墙”就推进到了肉眼可见的距离!狂风卷起亿万沙尘,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天地间一片昏黄,飞沙走石,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十米!
“该死!”陈土脸色剧变!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别说下洞救人,自身都难保!
狂猛的沙风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身上!他死死抓住身前的胸甲残片,整个人缩在残片后面,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滚烫的沙砾如同密集的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厚重的甲片上,力道之大,震得他手臂发麻!
更可怕的是,那个幽深的孔洞!在狂暴的风力席卷下,洞口边缘的沙粒如同瀑布般向内倾泻!那个通往沙层下的入口,正在被风沙…飞速地填埋!
“不!!!”陈土目眦欲裂!魁哥!魁哥还在下面!洞口一旦被彻底掩埋,他就算活过沙暴,又去哪里找?!
他试图顶着狂风向前爬,但刚挪动一点,整个人就被一股更强的风掀得向后翻滚,差点被卷走!手中的尖锐甲片也被风夺走,瞬间消失在昏黄的沙幕中!
只能死死抓住胸甲残片,在狂风的怒吼和沙砾的撞击中苦苦支撑。身体被沙粒掩埋了大半,每一次呼吸都灌满了沙子,视线彻底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沙暴的巅峰似乎过去了,风声的咆哮稍减,但沙粒的拍打依旧猛烈。
陈土挣扎着从沙堆里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沙子,抹开糊住眼睛的沙尘。
眼前的一幕,让他心沉谷底。
那个巨大的沙坑…几乎被填平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那半截插入沙中的暗青色断臂,也只剩下几根扭曲的指关节还顽强地露在沙面之上,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至于那个幽深的孔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厚厚的、新堆积的沙丘彻底覆盖!
魁哥…最后的痕迹…也被这该死的沙暴…抹去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土。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与创伤,加上这令人窒息的打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
“嗡!”
他右臂那异变的烙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带着刺痛感的共鸣震颤!这震颤并非指向脚下被掩埋的孔洞,而是…指向了沙暴席卷而来的方向——那片昏黄沙幕的深处!
与此同时,他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在那片昏黄翻滚的沙幕尽头,在天地交接的混沌之中…
似乎…隐约矗立着一片巨大、扭曲、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城市轮廓?!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一种古老、死寂、却又…与烙印深处那沙砾纹理奇异共鸣的…神秘气息!
(合:蜃楼指引,烙印低语)
是幻觉吗?是濒死的幻视?还是…烙印异变带来的新感知?
陈土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再次凝神望去。
风沙依旧狂猛,但那片扭曲的、如同由黄沙本身构筑的巨大城市轮廓,却并未消失!它静静地悬浮在昏黄的沙幕深处,巍峨、诡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烙印的共鸣震颤,正清晰地指向那个方向!
“…精…绝…?”一个模糊而古老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陈土干裂的嘴唇中逸出。这并非他的记忆,更像是烙印深处某种残留的本能…或者…是王骸意志被隔绝后,烙印本身对同源之地的呼唤?!
苏九儿最后指引的“生门”,通向的就是这里!那土黄色的漩涡,连接的正是这片死亡沙海!而精绝古城…就在这片沙海的深处!
魁哥被拖入沙下,生死不明。
九儿残魂沉寂,只余眉心一点微凉。
自己重伤濒死,烙印诡异异变。
而远处那片风沙中的蜃影,是唯一的、也是充满未知凶险的…方向。
烙印的共鸣震颤越来越强,皮肤下的沙砾纹路在黯淡的光线下似乎更加清晰,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土黄色光芒!仿佛在催促他,走向那片蜃影!
是生路?还是另一个吞噬一切的陷阱?魁哥…是否也在那片蜃影笼罩的范围之内?
陈土看着沙面上仅存的几根暗青色指关节,又望向风沙深处那扭曲的巨大城市轮廓。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胸甲残片后的沙堆里,只留下一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沙暴中若隐若现的…精绝蜃楼。
烙印的低语在手臂中回响,风沙的咆哮是唯一的背景音。他需要喘息,需要恢复一丝力气。然后…他必须赌上一切,走向那片沙海深处的未知之城!为了魁哥,为了九儿,也为了…解开这缠绕血脉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