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蚀骨的纹身
烛火在床头柜上明明灭灭，我盯着帐顶的流苏，直到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怀里的照片被体温焐得温热，少年清俊的侧脸印在视网膜上，和阴影里那个暴躁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搅得人心神不宁。
“睡吧。”我对着空荡的房间说，像是在说服自己，“明天还要去地下室。”
可闭上眼，黑暗里立刻浮现出那片熟悉的阴影。黑袍、冷嗤、带着冰碴的斥责……还有他消失前，那声近乎破碎的“别像他们一样”。
“他们是谁？”我在梦里喃喃发问。
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我站在一条陌生的走廊里，墙壁上的火把明明灭灭，映得石砖地面泛着诡异的红光。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香气，像是某种黑魔法仪式残留的气息。
一个身影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他很高，穿着一件熨帖的黑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月光从拱窗里斜斜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狭长的影子，周身的气息清冷得像深冬的湖面，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我连呼吸都放轻了。
是他。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尽管看不清五官，尽管他比地下室里的影子更挺拔、更疏离，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梦里那个斯莱特林少年长大后的模样，是照片上那个清俊少年被岁月打磨后的轮廓。
“你……”我想往前走，双腿却像灌了铅，“是你吗？西弗勒斯？”
他没有回头。
风从拱窗里钻进来，掀起他黑袍的一角，露出左手手臂上的衣料。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
黑色的纹身像活物一样在他皮肤上游走，蛇形的纹路缠绕着骷髅，每一片骨骼的阴影都清晰得可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是那个标记。那个在禁书区的黑魔法图鉴里见过的、代表着最黑暗力量的标记。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难怪他躲在地下室，难怪他不愿让人看清模样，难怪他的声音里总带着化不开的阴郁……原来他背负着这样的烙印。那不是普通的纹身，是蚀骨的诅咒，是永远洗不掉的罪证。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狂风撕扯的纸片，“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终于有了动作。缓缓地转过头，脸却依旧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点苍白的下颌线，和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离我远点。”
他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被碾碎的疲惫，还有……绝望。
“我不！”我突然有了力气，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地下室里的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
我的话没说完。
指尖还差一寸就能碰到他的黑袍，他却像泡沫一样，在我眼前骤然消散了。没有声音，没有痕迹，连那片阴影都瞬间褪去，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和拱窗外冰冷的月光。
“不——！”
我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帐顶的流苏还在晃，烛火已经燃到了底，只剩下一小截灰烬。怀里的照片硌着心口，疼得像被针扎。
又是这个梦。
从他消失后的第十天开始，这个梦就缠上了我。
有时是在走廊，有时是在漆黑的森林，有时是在一间摆满坩埚的实验室。他永远站在阴影里，永远看不清五官，永远露出那只带着纹身的手臂。他说的话总是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只有那句“离我远点”，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
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梦。这是他想告诉我什么，还是……他在警告我？
窗外的天泛起了鱼肚白，走廊里传来早起学生的脚步声。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这半个月来，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手指抚过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照片上他年轻的模样。那时的他，手臂上一定还没有那个纹身吧？那时的他，是不是也像其他斯莱特林学生一样，会为了魁地奇比赛欢呼，会为了一点小事和朋友拌嘴？
是什么把他变成了后来的样子？变成了那个躲在地下室、用暴躁掩饰一切的鬼魂？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枚斯莱特林徽章，和照片一起塞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触到照片上少年的衣角，又摸到徽章上冰冷的母狼，忽然下定了决心。
今天不去图书馆了。
我要去那个地方——那个在黑魔法图鉴里看到的、记载着“标记”起源的塔楼。据说那里封存着几十年前的审判记录，或许能找到一点关于他的线索。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哪怕他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看着他困在过去的阴影里，不能让那个清俊的少年，永远被那个该死的纹身缠绕。
整理书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口袋里的风铃碎片——那天从地下室回来，我把松脱的风铃拆了，铜链和星星图案被我小心地收在盒子里。
碎片冰凉，像他最后看我的眼神。
“等我。”我对着碎片轻声说，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这次换我来找你。”
走出宿舍时，清晨的冷风灌进领口，我却不觉得冷。怀里的照片和徽章贴着心口，像两颗滚烫的火种，支撑着我走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有些秘密之所以被封存，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揭开它的代价，是粉身碎骨。
就像那个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纹身，一旦看清，就再也无法从脑海里抹去，只会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带着蚀骨的疼，提醒你什么叫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