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日头正盛,蝉鸣黏在青石板路上,把空气烘得像口烧沸的油锅。白若雪蹲在墙根下,指尖拨弄着砖缝里的蚂蚁,靛蓝色粗布围裙上还凝着昨夜熬糖的焦痕,几星糖霜在日光下泛着碎钻似的光。她面前戳着个油光水滑的身影——王老虎掐着腰,绸缎马褂被啤酒肚撑得前襟绷裂半道缝,活像只被硬塞进锦盒的肥鹅。
\"安远郡主?\"王老虎捻着山羊胡的手指在她肩头晃了晃,三角眼顺着她沾着糖渍的袖口往下溜,\"咱这地界儿,东临'锦绣阁'绸缎庄,西靠'醉仙楼'酒肆街,抬脚就能踩着银锭子走——没五百两,您连门槛都摸不着!\"
\"嘶——\"围观的李四倒吸口凉气,补丁摞补丁的袖子蹭到旁边张屠户的肉案,\"王老虎你咋不去抢?这墙皮能簌簌往下掉土,昨儿我还见三只耗子抬着半拉窝头从梁上跑过!\"白若雪慢悠悠站起身,拍裙摆的手带起团尘埃,在光柱里旋出细巧的圈儿。
\"五百两?\"她歪着头笑,睫毛上还凝着点糖丝,\"您知道前儿个丞相府抬走的十箱银子,够买您这破地多少块吗?\"王老虎的山羊胡抖了抖,那桩\"猪油神油\"的买卖早成了京城笑柄,偏偏这郡主说起来像在夸自家闺女。白若雪掰着手指头往前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油亮的衣襟:\"十箱!够买十块地,还能给每块地都砌上琉璃瓦!可您这地呢?\"
她突然拔高声线,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飞散:\"漏雨漏风漏耗子,后墙根长着比人高的杂草,半夜能听见隔壁酒客喊'五魁首'!五百两?您这是拿金漆往破木头上刷呢!\"王老虎被噎得直翻白眼,肥手攥得指节发白:\"你个失势郡主懂什么!这地坐北朝南,风水上佳,将来必涨...\"
\"风水佳?\"白若雪\"啪\"地打开算盘,珠子撞得哗啦啦响,\"张屠户昨儿还说,您这地底下埋着前朝贪官的夜壶,挖出来能卖十文钱呢!\"哄笑声浪卷过人群,卖胡饼的张老汉笑得把案板拍得震天响。王老虎跳脚时马褂前襟彻底崩开,露出里面大红兜肚:\"胡扯!再胡扯我告你诽谤!\"
\"告啊!\"白若雪把算盘往他油肚上一磕,\"正好让大伙儿瞧瞧,您王老虎是怎么把三间漏风房喊成五百两的!是房梁镶了金子,还是地砖嵌了夜明珠?\"
王老虎撸袖子的手僵在半空,街尾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那声响像把冰锥扎进沸油,滚烫的人潮瞬间凝固——只见一匹玄色骏马踏碎阳光而来,马蹄铁擦着青石板迸出火星,马上男子身披墨色大氅,玉冠束着如瀑黑发,面容冷得像雪山巅的寒冰,正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镇国战神南宫翎。
王老虎的肥脸\"唰\"地褪成青灰色,哆嗦着的膝盖撞得石板咚咚响。南宫翎翻身下马时,墨袍下摆卷着股寒气扫过人群,几个胆小的商贩下意识往后缩,竟把身后的糖摊撞得晃了晃。他看都没看王老虎,径直走到白若雪身边,墨玉般的眸子落在她围裙上的焦痕上:\"又在惹事?\"
\"将军来得正好!\"白若雪眼睛一亮,拽住他胳膊就往破院指,袖口蹭过他玄甲肩胄,\"您看这地,王老虎非说值五百两!\"南宫翎的目光扫过坍塌的院墙,断壁上还挂着半片褪色的春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五百两?够买城西半条街的铺面了。\"
\"扑通——\"王老虎跪得太急,膝盖磕在石子上发出闷响,\"战、战神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地...这地...\"南宫翎没理他,反而低头问白若雪:\"要这地做什么?\"白若雪搓着手笑,指尖的糖霜蹭到他墨袍下摆:\"建个糖球博物馆呀!把猪油神油的空坛子、糯米珍珠粉的木筛子都摆进去,收门票钱!\"
围观群众集体倒抽凉气,李四把舌头都咬破了——这郡主是想钱想疯了?拿破院当博物馆?南宫翎却没像往常一样皱眉,只是转向王老虎,声音冷得像腊月寒风:\"本王看上的地,你也敢抬价?\"
王老虎浑身筛糠,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咚咚声:\"不敢不敢!战神大人要的地,小的...小的倒贴钱都行!\"白若雪立刻接话:\"倒贴就不必了,打个五折,二百五十两!\"王老虎哭丧着脸刚要开口,南宫翎突然往前踏一步,玄色靴底不偏不倚碾在地上的算盘上,\"咔嚓\"一声脆响,算珠滚得满地都是:\"二百两。本王替她付。\"
全场死一般寂静。李四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信不是做梦:\"我、我没听错吧?战神大人帮郡主砍价?\"白若雪也愣住了,看着南宫翎从袖中摸出张银票拍在王老虎颤抖的手里,那银票边角还绣着小小的白虎图腾。
\"二百两,地契。\"南宫翎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王老虎却像捧着烙铁似的接过银票,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地契。白若雪一把抢过,对着阳光眯眼细看,突然\"啪\"地拍在南宫翎肩上:\"将军!您这砍价本事比我还狠啊!以后跟我混,专门负责板着脸拍桌子,工资分您一半糖球!\"
南宫翎的耳根极快地红了,快得像被糖霜烫了一下,却依旧板着脸:\"本王缺你那点糖球?\"白若雪却不依不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上次我可瞧见了,您半夜溜到糖球摊,买了十串糖葫芦还不让吆喝!\"
这话像颗炸雷投进人群。
\"我的天!战神大人也爱吃糖葫芦?\"
\"还帮郡主砍价!这哪儿是战神,分明是护妻狂魔!\"
\"王老虎亏惨了,二百两买这破地,够他哭到明年开春!\"
王老虎哭丧着脸想溜,白若雪却喊住他,摸出五两碎银塞过去:\"这是中介费。下次有好地再找我,价合适我还买!\"王老虎看着银子,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南宫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喏喏着后退,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的肥肚子绊倒。
\"瞧见没?\"白若雪得意地晃着地契,红头绳扎着的马尾扫过南宫翎手背,\"本郡主不光能赚钱,还能让战神大人当免费砍价工具!\"南宫翎挑眉:\"谁是工具?\"
\"你呀!\"白若雪踮起脚尖拍他肩膀,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糖霜味飘进他鼻尖,\"以后跟我出门,记住三大准则——板着脸,少说话,关键时刻踩算盘!保准所有奸商都得跪地上喊奶奶!\"
南宫翎:\"......\"他堂堂北境战神,何时成了踩算盘的工具?可看着白若雪亮晶晶的眼睛,那句反驳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两个字:\"无聊。\"
这时墨影像片叶子似的从街角飘过来,凑到南宫翎耳边低语几句。南宫翎听完,墨色瞳孔骤然缩了下:\"丞相府的人在附近?\"墨影点头时,白若雪已叉着腰望向街对面的茶楼,二楼雅间的竹帘后隐约有团紫影晃动。
\"让他们看!\"白若雪扯了扯南宫翎的玄甲护腕,\"正好让丞相府知道,本郡主现在有战神罩着,以后再敢往我糖球里掺沙子,小心将军去拆他们家影壁墙!\"南宫翎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却故意板着脸:\"本王为何要帮你拆墙?\"
\"因为...\"白若雪眨眨眼,从围裙兜里摸出颗 wrapped 糖球塞进他手里,\"您想吃我新做的麻辣糖球呀!昨儿个试吃的都辣哭了,就您没试过!\"
围观群众集体扶额。这郡主脑回路清奇得像条九曲十八弯的河,战神大人也太没排面了,居然被颗糖球哄得团团转?
三日后,\"战神帮郡主砍价\"的名场面像长了翅膀,飞遍京城每个角落。
说书先生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列位看官!那安远郡主真是神人呐!当着战神的面,把王老虎怼得哑口无言,末了儿战神大人一脚踩碎算盘,那叫一个威风!\"
茶馆里茶客们唾沫横飞:\"我可听说了,那地价直接从五百两砍到二百,战神大人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连街头卖糖葫芦的都改了吆喝:\"哎——战神同款山楂嘞!买一串送《砍价十八式》秘籍!\"
丞相府内,丞相公子气得把青花瓷杯摔得粉碎:\"岂有此理!白若雪那贱人何德何能,竟勾搭上了南宫翎?\"老丞相捻着胡须冷笑,茶盏里的浮沫聚了又散:\"慌什么?南宫翎是什么人?北境修罗场杀出来的,岂会真看上一个失势郡主?不过是看她耍猴儿解闷罢了。\"
可他们不知道,此刻南宫翎正站在那片破院里,看白若雪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图纸。
\"将军您瞧,\"她的树枝戳着块凸起的石头,\"这儿建个玻璃展柜,摆猪油神油的坛子;这儿挖个小池塘,养吃糖球的锦鲤...\"南宫翎打断她:\"锦鲤不吃糖球。\"
\"谁说的?\"白若雪回头瞪他,鼻尖沾着点泥土,\"我明儿就买十条锦鲤试试,喂它们芝麻糖球!对了将军,您说博物馆门票卖多少合适?十文太贵?五文?\"
南宫翎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看着她手舞足蹈时沾在发间的草屑,眼底的寒冰不知何时化了片,声音软得像团棉花:\"随你。\"白若雪却不乐意,把树枝往他手里一塞:\"怎么能随我?您得帮我砍价,还得帮我定价!不然...不然我扣您十串糖葫芦!\"
南宫翎无奈摇头,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草屑,指尖触到她发丝时微微发烫:\"知道了,工具人将军。\"
白若雪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笑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破院外的糖球摊前,有好事者正绘声绘色地给孩童讲着\"战神砍价\"的故事,讲到精彩处,连路过的糖葫芦小贩都忍不住停下脚,往故事里添了句:\"听说啊,那战神大人买糖葫芦时,还偷偷问郡主喜不喜欢吃甜的呢!\"
京城的风卷着糖霜香掠过朱雀大街,把这个关于\"冷面战神与脑洞郡主\"的名场面,酿成了比糖球更甜的谈资。而故事的主人公们此刻正蹲在破院里,为了\"锦鲤到底吃不吃糖球\"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梢上,墨影正飞快地在小本本上记录:\"将军今日成就:1. 成功砍价;2. 被封为'工具人';3. 偷偷帮郡主拂去草屑。下一步计划:往池塘里放十条爱吃糖球的锦鲤——嗯,得先让厨子把糖球剁碎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