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京城,日头正毒。
朱雀大街最热闹的拐角,白若雪支着个半旧的遮阳棚,棚下摆着张木桌,桌上堆着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说是小玩意儿,实则千奇百怪:用彩纸糊的“会叫的知了”(里面拴着根橡皮筋,一拉就响),用细竹片和薄纱做的“飞天蝴蝶”(举着跑就能“飞”),还有最新推出的“香薰荷包”——说是荷包,里面塞的其实是晒干的花瓣和半块碾碎的桂花糖,闻着甜丝丝的。
“白郡主!来个‘飞天蝴蝶’!”
“给我来三个‘会叫的知了’,逗我家那小捣蛋鬼!”
“荷包怎么卖?闻着挺香的!”
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吆喝声此起彼伏。白若雪穿着身简单的素色布裙,头发用根木簪随意挽着,额角沁着细汗,却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手收钱,一手递货,嘴还不闲着:“这位小哥,飞天蝴蝶买一送一,买回去哄姑娘,保准她笑成朵花!”“大娘,这荷包您闻着香吧?里面是独家秘方,桂花糖配玫瑰花瓣,晚上放床头,梦里都能甜醒!”
她身边的阿三阿四忙得团团转,一个打包,一个记账。阿三是个实诚小伙子,边包边嘀咕:“小姐,这铠甲碎片真能做成首饰?看着锈迹斑斑的……”
白若雪头也不抬,往一个荷包里多塞了把花瓣:“怎么不能?破铜烂铁到了本郡主手里,那都是能换钱的宝贝!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冲阿三眨眨眼,“这铠甲可是大有来头,卖出去不得翻倍要价?”
正热闹着,人群忽然自觉分开一条道,像是摩西分海。
“来了来了!是定北侯!”
“我的天,战神怎么来了?每次他路过,这气压都低得吓人……”
“快看,侯爷往白郡主摊子这边来了!”
议论声中,一身墨色锦袍的南宫翎牵着匹黑马,缓步走了过来。他今日没穿铠甲,只着便服,却依旧身姿挺拔,气势迫人。那张冷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的眼眸扫过摊位,最后落在白若雪身上。
白若雪抬眼看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哟,这不是战神大人吗?今儿怎么有空逛大街?莫不是又想找我买‘猪油神油’?不好意思,售罄了,得提前预约。”
周围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上次丞相公子被打脸的事,看向南宫翎的眼神都带了点玩味。
南宫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似乎对“猪油神油”这四个字有些过敏。他走到摊位前,身后的墨影默默上前,手里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用粗布包裹的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
“本王今日,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南宫翎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冷硬。
白若雪挑眉:“送东西?战神大人这么客气?先说好啊,金银珠宝我可不要,太重,不好带。要是送点西瓜、糖葫芦什么的,我倒不嫌弃。”
她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低笑。谁不知道定北侯战功赫赫,富可敌国,送东西哪有送西瓜糖葫芦的?这白郡主真是敢说。
南宫翎却没理会旁人的目光,只是看着白若雪,眼神里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他示意墨影:“打开。”
墨影面无表情地解开粗布,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副锈迹斑斑的铠甲。虽然能看出样式古朴,甲片上似乎还有模糊的纹路,但整体覆盖着厚厚的铁锈,边角处甚至有些破损,怎么看都像从哪个废品堆里扒出来的。
“……”
“……”
全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傻眼了。
送什么不好,送一副生锈的铠甲?还是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
阿三阿四张大了嘴巴,看看铠甲,又看看自家小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墨影默默在心里吐槽:将军果然又犯傻了……上次送兵器被嫌弃,这次送铠甲……还不如送十车西瓜呢!
白若雪也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戳了戳铠甲上的锈迹,指尖沾了点棕红色的粉末。她抬起头,看着南宫翎,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有些微妙:“战神大人,您这是……”
南宫翎似乎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反而挺了挺腰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这副铠甲,是本王十五岁时第一次上战场所穿,陪本王打过十场胜仗,护过本王的命。今日,本王将它送给你,一来……”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一来,你孤身一人在京城,有个防身的东西总是好的;二来……”
他看着白若雪,眼神深邃:“它于本王意义非凡,本王希望……你能收下。”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换个姑娘,恐怕早就感动得稀里哗啦,觉得这是比任何金银珠宝都珍贵的定情信物。
可白若雪是谁?是把“钱能解决99%的问题”刻进dNA里的务实主义者。
她盯着那副锈铠甲看了半晌,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战神大人……您、您这是让我去收废品吗?”
南宫翎:“……” 脸色一僵。
“不是我说啊战神大人,”白若雪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铠甲,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您看这锈,都能刮下来炒一盘菜了!您看这甲片,好多都弯了!您确定这是陪您打胜仗的铠甲,不是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我的天,白郡主太敢说了!”
“陪葬品?这比喻绝了!”
“战神的脸都黑了……”
南宫翎的脸色确实黑了,像锅底一样。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被人如此“侮辱”过他的铠甲。这副铠甲对他而言,是荣耀的象征,是他少年时代的见证,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成了废品、陪葬品?
“白若雪!”他沉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休要胡言!这铠甲虽旧,却是本王的……”
“我知道是您的宝贝,”白若雪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依旧笑得灿烂,“不过啊战神大人,您这宝贝在我这儿可派不上用场。您看我,手无缚鸡之力,扛着这么沉一副铠甲,别说防身了,走两步就得累趴下。”
她绕着铠甲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嘛……这铠甲虽然锈了,可看着用料挺扎实的,应该是好铁吧?”
南宫翎:“……自然是精铁所铸。” 虽然被气得不轻,但涉及到铠甲的品质,他还是忍不住纠正。
“精铁啊?”白若雪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可值钱了!现在京城铁价多少来着?阿三,快查查账本!”
阿三连忙翻出账本,飞快地看了看:“小姐,上周铁匠铺收废铁,一斤是五十文钱。”
“五十文?”白若雪咂咂嘴,“有点低啊。不过这铠甲看着挺沉的,估摸着也有个百八十斤?熔了的话,能换不少钱呢!”
她抬起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南宫翎:“战神大人,谢谢您啊!虽然这礼物看着寒碜了点,但胜在实在!等我把它熔了换钱,回头请您吃冰糖葫芦,管够!”
南宫翎:“……”
墨影:“……”(将军,我就说吧……)
围观群众:“!!!”
把战神的“定情铠甲”熔了换钱?还请吃冰糖葫芦?
这白郡主是真的疯了吧!
南宫翎感觉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原本设想过无数种她收到铠甲的反应——感动、羞涩、或许会吐槽两句但最终收下……唯独没想到,她居然想把它熔了卖钱?!
“白若雪!”他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你可知这铠甲对本王意味着什么?!”
“知道啊,”白若雪一脸无辜,“您说了,陪您打过十场胜仗,护过您的命嘛。”她顿了顿,忽然凑近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不过战神大人,您这铠甲护过您的命,可不代表能护我的命啊。我要这玩意儿干嘛?摆在家里当装饰品吗?可它这么丑,还占地方。”
南宫翎:“……” 丑?占地方?
他看着眼前这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准备了好几天的“浪漫”,像个笑话。
白若雪见他脸色铁青,似乎真的生气了,眼珠一转,又换了副语气,拍了拍他的胳膊(当然,被南宫翎下意识地躲开了):“哎呀战神大人,您别生气嘛!我跟您开玩笑呢!”
她指了指铠甲,又指了指自己的摊位:“您看我这摊子,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儿,讲究的是个‘变废为宝’。您这铠甲虽然锈了,但在我眼里,那可不是废品,那是原材料啊!”
“原材料?”南宫翎皱眉。
“对啊!”白若雪来了兴致,拉着他走到摊位前,拿起一个用碎玉片拼成的小花挂饰,“您看这个,碎玉边角料做的,卖得可好了!还有这个,”她又拿起一个用贝壳打磨的发簪,“海边捡的贝壳,打磨一下就成了装饰品。”
她转过身,看着那副锈铠甲,眼睛里闪烁着“铜钱”的光芒:“这铠甲虽然锈了,但甲片上的纹路看着挺别致的,边角料打磨一下,能做成胸针、发夹!中间完好的甲片,我能给它抛光除锈,刻上点花纹,做成……嗯……做成那种复古风格的臂钏、项圈!对了,还能做成书签,上面刻‘战神同款’,保证畅销!”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您想想,战神用过的铠甲做成的首饰,多有噱头!到时候我打个广告:‘定北侯亲赠战甲碎片,限量发售,先到先得!’ 别说十车糖葫芦了,十车金子我都能赚回来!”
南宫翎:“……”
墨影:“……”(将军,好像……有点道理?)
围观群众:“!!!”
这思路……清奇得让人猝不及防!
把战神的铠甲拆了做成首饰卖?
还打“战神同款”的噱头?
白郡主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南宫翎看着白若雪那张因为“赚钱大计”而闪闪发光的脸,原本的怒火不知怎么的,就这么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
他发现,每次面对这个女人,他的情绪总会偏离预设的轨道。
“你就只想着赚钱?”他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复杂。
“不然呢?”白若雪理所当然地耸耸肩,“没钱怎么买糖葫芦?怎么买西瓜?怎么……”她顿了顿,看着南宫翎,笑得狡黠,“怎么请战神大人吃冰糖葫芦啊?”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那笑容纯粹又坦荡,没有半分矫揉造作,看得南宫翎心头微微一动。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之前的冷硬:“这铠甲,本王不准你熔了卖钱。”
白若雪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不熔就不熔,小气。”
“但你若想拿边角料做些……小玩意儿,”南宫翎顿了顿,似乎有些别扭地开口,“本王……准了。”
白若雪眼睛一亮:“真的?!”
“嗯。”南宫翎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过……”
“不过什么?”
“做成之后,”南宫翎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第一个,要送给本王。”
白若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啊!战神大人要什么款式?是要刻龙纹的,还是刻祥云的?或者……刻个‘翎’字?”
南宫翎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回答,只是转身对墨影道:“把铠甲送到白郡主府上,找个地方妥善存放,别让她真给熔了。”
墨影:“……是,将军。” (果然还是舍不得……)
“等等!”白若雪忽然叫住他,“战神大人,您还没说呢!”
南宫翎回头:“说什么?”
“这铠甲……”白若雪指了指,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既然不给熔了卖钱,那您总得给点‘保管费’吧?毕竟这么大一玩意儿,放我那儿多占地方啊!”
南宫翎:“……”
周围的人再次被白若雪的“财迷”属性惊到了。
连战神的东西都敢要保管费?
这郡主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南宫翎深深地看了白若雪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不知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才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丢给她。
白若雪接住,入手极沉,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袋子成色极好的碎银子。她眼睛瞬间眯成了月牙:“多谢战神大人!您真是太慷慨了!”
南宫翎没再说什么,翻身上马,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策马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白若雪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又看了看那副锈迹斑斑的铠甲,忽然觉得,这战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
至少,给钱挺爽快的。
她转过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和阿三阿四,挥了挥手:“看什么看?做生意了做生意了!‘战神同款’铠甲首饰,接受预定啊!前十名预定的,送‘会叫的知了’一个!”
“我预定!我预定一个臂钏!”
“给我来个书签!就要刻‘战神同款’的!”
“我要发夹!要最好看的那种!”
摊位前瞬间又热闹了起来,吆喝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而远处,骑在马上的南宫翎,听着身后传来的喧闹声,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清晰了些许。
墨影跟在一旁,默默腹诽:将军,您这追妻路,怎么越走越偏了呢?送铠甲不成,反倒搭了一袋子银子……回头要是让兄弟们知道,您的“定情信物”被拆了卖钱,还收了保管费……
算了,还是别想了,保命要紧。
阳光正好,京城的一天,又在白若雪的“脑洞”和南宫翎的“迷之操作”中,充满了啼笑皆非的烟火气。而那副锈铠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