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雁门关的积雪尚未消融,八百里加急军报便裹着腥风送入紫禁城。卫蓁蓁握着染血的密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羊皮纸上\"北狄二十万铁骑压境\"的字迹,被融化的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萧将军已在军机处候了半个时辰。\"掌事女官的声音带着忐忑,\"陛下正在调阅十年前的边防图。\"
坤宁宫的铜鹤炉燃着沉水香,却驱不散满室寒意。卫蓁蓁将玉簪别正,莲花瓣上的露珠不知是雪水还是泪痕。自三皇子册立太子以来,朝堂尚未完全安定,北狄此番来势汹汹,分明是瞅准了新朝根基未稳。
军机处内,萧沅的玄铁剑重重拍在沙盘上,震得雁门关的微型城楼簌簌发抖:\"北狄王庭向来忌惮我朝水师,此番却弃了惯用的骑兵突袭,转攻易守难攻的雁门关...\"他的指尖划过沙盘上的山脉,\"必是有内奸泄露了我军布防。\"
容珩的龙纹靴碾过满地烛泪,案头摊开的密报足足摞了半人高:\"三日前,贺家旁支在江南海运的商船,突然改道往北。\"皇帝的折扇敲在大同防线图上,\"而大同总兵,正是太后母族的远亲。\"
卫蓁蓁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选秀时贺明姝的毒簪,还有冷宫里发现的密道——原来所有的阴谋,早已织成一张大网。
\"末将请命,即刻带兵驰援雁门关。\"萧沅单膝跪地,铠甲上的麒麟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但朝中需留信得过的人,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容珩沉默良久,目光在卫蓁蓁与萧沅之间游移。皇帝突然将调兵虎符拍在案上,龙袍扫过萧沅的肩甲:\"朕准你带五万羽林卫,再加...\"他转向卫蓁蓁,\"皇后手中的江南水师虎符。\"
殿内一片死寂。卫蓁蓁望着掌心的虎符残片,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玉簪与虎符拼合的瞬间,她终于明白容珩的用意——将最关键的兵权,同时交到她与萧沅手中。
\"陛下信任臣,臣必不辱使命。\"萧沅接过虎符,玄铁剑在身后发出龙吟般的鸣响。
三日后,校场点兵。卫蓁蓁站在观礼台上,看着萧沅身披玄甲,在三万将士的山呼声中接过帅旗。早春的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那枚她亲手绣的蔷薇香囊。
\"萧将军此去,务必平安归来。\"她将玉簪取下,簪头的莲花擦过他的掌心,\"这簪子,还等着听你讲边关的月亮。\"
萧沅低头轻笑,指腹蹭过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娘娘放心,末将定会带着北狄王的首级,回来给太子当玩具。\"
容珩的龙辇在此时停在台下。皇帝望着校场上猎猎作响的军旗,突然解下腰间的金丝软甲:\"此甲用南海鲛绡所制,刀枪不入。\"他将软甲抛给萧沅,\"但记住,朕要的是活人,不是英雄。\"
大军开拔的扬尘尚未散尽,宫中便传来噩耗。大同防线失守,总兵投敌,北狄铁骑如入无人之境,直逼雁门关。卫蓁蓁握着最新的军报,看着地图上不断推进的红点,指甲在宣纸上戳出破洞。
\"娘娘,陛下召见。\"太监的声音带着颤音,\"御书房...来了位不速之客。\"
当卫蓁蓁踏入御书房,正见沈清如的兄长沈砚之跪伏在地。此人本该在江南盐场,此刻却浑身是血,怀中死死抱着个油布包。
\"皇后娘娘...贺家余孽...勾结北狄...\"他咳出带血的碎肉,\"这是他们往来的密信...还有...\"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后心。卫蓁蓁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抓住他松开的手。油布包滚落在地,露出半块刻着北狄图腾的虎符。
容珩的折扇挑开密信,瞳孔骤缩:\"贺家承诺,只要北狄攻下雁门关,便将江南水师的粮草...断个干净。\"皇帝猛地将密信掷入火盆,\"传旨,封锁所有贺家商铺,凡是与北狄有往来的商贾,一律抄家!\"
卫蓁蓁望着沈砚之逐渐冰冷的尸体,突然想起沈清如临终前的话。沈家世代守护贤妃,如今兄妹二人,都用命换来了这关键的证据。
\"陛下,臣请命前往江南。\"她跪在龙案前,\"水师粮草若断,萧将军危矣。\"
容珩的手指捏碎了茶盏,瓷片扎进掌心:\"你是皇后,更是太子的养母,若有闪失...\"
\"正因如此,臣更要去。\"卫蓁蓁举起虎符,\"母亲用命换来的虎符,不是为了让它在宫里蒙尘。\"
三日后,卫蓁蓁带着太子的监国诏书,乘船南下。她站在船头,望着滚滚江水,玉簪上的莲花被江风吹得微微摇晃。船舱里,沈砚之带来的半块虎符正在烛光下泛着幽蓝——那是北狄王庭的信物,只有最精锐的暗卫才能持有。
江南盐场,贺家商铺的匾额被禁军砸得粉碎。卫蓁蓁握着水师虎符,看着盐商们被押上囚车,突然在人群中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贺明姝?\"她的声音被江风撕碎。
本该在慎刑司的女子,此刻却混在商贾之中,发间别着的不再是毒簪,而是北狄的狼头银饰。贺明姝转头望向卫蓁蓁,突然将怀中的账本投入火海。
\"皇后娘娘以为,烧了账本就能万事大吉?\"她的笑声混着浓烟,\"北狄王早就说了,只要萧沅一死...\"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她的咽喉。卫蓁蓁转身,看见萧沅的副将浑身是血地跪在甲板上,手中的弓箭还在震颤。
\"将军让末将传话,\"副将咳出带血的唾沫,\"雁门关还守得住,但请娘娘务必...务必在三日内送来粮草...\"
卫蓁蓁感觉天旋地转。她望着远处整装待发的水师,突然想起容珩临行前的话:\"若有万一,朕亲自带兵驰援。\"
当夜,卫蓁蓁带着水师粮草北上。她站在旗舰的了望塔上,看着船队如银龙般劈开江面。玉簪在头顶猎猎作响,莲花瓣上的露珠,分不清是江水还是泪水。
雁门关外,北狄的战鼓已经响了七日七夜。萧沅的玄铁剑卷了刃,铠甲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站在城头,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
\"将军,是江南水师的旗号!\"哨兵的喊声里带着哭腔。
萧沅握紧剑柄,看着江面上的战船破浪而来。旗舰的桅杆上,一面绣着并蒂莲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突然想起临走前卫蓁蓁说的话,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
北狄王骑着踏雪乌骓冲至阵前,弯刀指着城头:\"萧将军,你那皇帝主子怕是把你忘了吧?\"
\"陛下从未忘过。\"萧沅的声音混着风声,\"就像我从未忘记,要带你去见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江南水师的火炮轰然作响。卫蓁蓁站在船头,看着北狄的骑兵在火光中溃散。她摸向发间的玉簪,突然发现莲花瓣上的血迹,不知是萧沅的,还是自己的。
捷报传回紫禁城那日,容珩正在教太子练字。三皇子的笔突然顿住,望着窗外漫天的烟花:\"父皇,是萧太傅和母后赢了吗?\"
皇帝放下狼毫,看着宣纸上未干的\"太平\"二字:\"是啊,他们赢了。\"他的目光投向南方,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但这天下的太平,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功劳。\"
半月后,班师回朝。卫蓁蓁站在朱雀门前,看着萧沅的玄甲军踏过白玉桥。将军的披风上还沾着边关的风雪,却在看到她的瞬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娘娘,北狄王的佩剑。\"萧沅单膝跪地,献上那柄镶满宝石的弯刀,\"还有...\"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雁门关外的野蔷薇,末将挑了最红的。\"
卫蓁蓁接过花束,泪水砸在花瓣上。容珩的龙辇缓缓驶来,皇帝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突然轻笑出声:\"萧将军此次战功赫赫,想要什么赏赐?\"
萧沅抬头,目光坚定:\"末将只求陛下,许末将每年惊蛰,能陪娘娘去城外看野蔷薇。\"
金銮殿的钟声在此时响起,惊起檐下的白鸽。卫蓁蓁望着手中的蔷薇,又看向容珩案头的边防图。玉簪上的莲花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
当夜,卫蓁蓁在椒房殿为萧沅换药。将军后背的伤口狰狞可怖,却仍笑着说不疼。她突然想起冷宫里的秘密,想起江南的硝烟,还有容珩在御书房熬夜的身影。
\"萧沅,\"她轻声说,\"你说陛下...是不是从来都知道,我们会赢?\"
萧沅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陛下知道的,是我们不会输。\"他望向窗外的宫墙,\"就像贤妃娘娘当年用命护着你,如今我们也要护着这个好不容易清明的天下。\"
更深露重,坤宁宫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卫蓁蓁将玉簪别正,莲花垂在额前。她终于明白,有些感情不必言说,就像萧沅的玄铁剑,容珩的龙纹扇,还有她发间的玉簪,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战——这天下的太平,这百姓的安宁。
远处传来更鼓声,新的黎明即将到来。卫蓁蓁望着熟睡的太子,又看向案头萧沅带回的野蔷薇。花影摇曳间,她仿佛看见母亲的笑容,看见沈清如的柳叶刀,看见容珩在御书房写下的\"天下太平\"。
这一局,他们终究是赢了。但卫蓁蓁知道,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太平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而她,还有萧沅,还有容珩,会一直走下去,护着这来之不易的清明,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