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在贺府老槐树上嘶鸣,卫蓁蓁捏着密报的指尖微微发颤。宣纸上\"贺府私铸兵器\"五个朱砂大字,在日光下像未干的血迹。她望着镜中自己凤冠上的东珠,突然想起半月前贺老夫人寿宴上,那个往她茶盏里掺安神香的侍妾。
\"娘娘,萧将军求见。\"宫女的通报声打断思绪。
卫蓁蓁将密报塞进妆奁暗格,转身时正撞见萧沅带着一身硝烟气闯入。他的玄铁剑未佩,腰间却别着两枚贺府家徽——那是贺府嫡子才能佩戴的螭纹玉牌。
\"贺明远反了。\"萧沅将玉牌拍在桌上,\"他带着私兵抢占了城西军械库,说是要'清君侧'。\"
卫蓁蓁倒抽冷气。贺明远是她表姐夫,更是贺家现任家主。去年她封后大典上,贺明远还曾亲自执礼,如今却要举兵逼宫。
\"陛下呢?\"她下意识问。
\"陛下在御书房召见贺家女眷。\"萧沅握紧拳头,\"太后也在。\"
卫蓁蓁猛地起身,凤袍扫翻妆台上的白玉盏。贺家与太后向来交好,若此时陛下召见女眷,分明是要将贺府后路斩断。她想起前日容珩说的话:\"贺家树大根深,该修修枝了。\"
\"备轿,我要去贺府。\"她抓起案头玉簪。
萧沅拦住她:\"太危险。贺家二房已经倒戈,府里乱作一团。\"他从怀中掏出染血的帕子,上面绣着贺府庶女的闺名\"若秋\",\"这是贺明远庶妹送来的,她说贺家私库藏着能扳倒太后的证据。\"
卫蓁蓁望着帕子上的血指印,突然想起贺若秋。那姑娘总爱躲在花园假山后听戏,去年她回宫省亲,贺若秋还偷偷塞给她一包自制的蔷薇香。
\"我必须去。\"她将玉簪别正,\"贺家若倒,牵连的不止是贺氏一门,还有江南卫氏旧部。\"
当卫蓁蓁的凤辇停在贺府角门时,血腥味已经漫过了月洞门。门房老周浑身是血地爬出来:\"娘娘...二老爷勾结宁王...把大老爷关在祠堂了...\"
萧沅一剑劈开角门,玄铁剑挑开垂落的红绸。卫蓁蓁踩着满地碎瓷踏入内院,正撞见贺府二夫人举着鸩酒走向祠堂。
\"站住!\"她掷出玉簪,簪头钉入二夫人手腕。
二夫人惨叫跪地,酒盏摔在青砖上碎裂:\"皇后娘娘救我!二老爷说...说陛下答应保我儿承袭爵位...\"
祠堂门突然洞开,贺明远披头散发冲出来,手中长剑还滴着血:\"表妹!贺家完了!太后要我们私铸兵器的证据,陛下要贺家百年基业!\"
卫蓁蓁望着他染血的衣襟,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贺府学骑射,贺明远总把最好的枣红马让给她。
\"明远表哥,私库钥匙在哪?\"她按住他颤抖的手。
贺明远突然狂笑,从怀中掏出鎏金钥匙:\"在...在佛堂暗格里...但你保不住贺家了...太后的人已经...\"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他咽喉。卫蓁蓁看着贺明远倒下,血顺着她的凤袍下摆蔓延。萧沅冲过去抱住她,玄铁剑挡开第二支弩箭。
\"退后!\"他将卫蓁蓁护在身后,\"是贺家二房的人!\"
庭院里突然涌出数十名黑衣人,为首的正是贺家二老爷。他抚着腰间的宁王令,眼中闪过阴鸷:\"皇后娘娘,交出私库钥匙,贺家还能留个全尸。\"
卫蓁蓁握紧贺明远留下的钥匙,却见佛堂方向突然起火。浓烟中传来女子的哭喊,是贺若秋的声音。
\"若秋!\"她挣脱萧沅的手。
\"娘娘!\"萧沅追上去,却被黑衣人缠住。
卫蓁蓁冲进火场,正见贺若秋被两名壮汉按在佛龛前。檀木供桌下,暗格的铜锁泛着冷光。
\"表姐...救我...\"贺若秋的发间簪子已经烧着。
卫蓁蓁挥袖扑灭火苗,将钥匙插入锁孔。暗格里露出一本账簿,还有半块刻着\"卫\"字的玉佩。她刚要拿起账簿,身后传来利刃破空声。
千钧一发之际,容珩的折扇挑飞刺客的刀。宁王玄色大氅染着烟火气,却依旧慢条斯理:\"皇后这是要私吞贺家罪证?\"
卫蓁蓁抱紧账簿:\"宁王早知贺家私铸兵器,为何不提前阻止?\"
容珩轻笑,广袖扫过地上的灰烬:\"本王要的,是让贺家自己露出马脚。\"他抬手示意,王府私兵涌入佛堂,\"把贺家二房的人,还有太后安插的眼线,一并拿下。\"
萧沅杀开重围赶来,看见容珩站在卫蓁蓁身边,玄铁剑握得发白。卫蓁蓁望着两个男人,一个满眼关切,一个暗藏算计,突然觉得累极。
\"宁王打算如何处置贺家?\"她将账簿递过去。
容珩翻开账簿,目光停在某页:\"贺家私通叛军,证据确凿。不过...\"他看向卫蓁蓁发间玉簪,\"念在贤妃旧情,留贺若秋一脉。\"
卫蓁蓁望向被扶出火场的贺若秋,那姑娘发间的蔷薇簪已经烧得只剩骨架。她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贺家的花,看着艳丽,根子里都是毒。\"
当夜,卫蓁蓁在椒房殿翻看贺家账簿。烛火摇曳中,她发现每笔兵器交易都有太后的暗记,而最后一页,赫然画着玉簪上的并蒂莲。
\"在看什么?\"萧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时,萧沅正将贺明远的螭纹玉牌放在案头。将军甲胄未卸,脸上还沾着血渍:\"贺家二房招了,太后承诺事成后让贺家取代卫氏掌管水师。\"
卫蓁蓁握紧玉簪:\"所以容珩故意放任贺家私铸兵器,就是为了引太后入局?\"
萧沅沉默良久:\"宁王要的,从来不是贺家,而是太后手里的...先帝遗诏。\"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容珩的贴身太监捧着宁王令进来:\"皇后娘娘,宁王宣您即刻入王府。\"
卫蓁蓁望着令旗上的蟒纹,突然想起贺若秋被救时塞给她的纸条:\"太后有先帝罪己诏,藏在...\"
\"我陪你去。\"萧沅按住剑柄。
卫蓁蓁摇头:\"你守着贺家账簿,若我子时未归...\"她将玉簪摘下,放在萧沅掌心,\"用这个调动卫氏旧部。\"
宁王府书房内,容珩正在批阅密报。案上摆着贺家账簿,还有半块与卫蓁蓁玉佩能拼合的玉珏。
\"坐。\"他指了指下首的绣墩。
卫蓁蓁望着案头的玉珏:\"宁王何时找到的?\"
\"贤妃临终前,托人带给本王的。\"容珩转动玉珏,\"她说若有朝一日,卫氏血脉能戴上并蒂莲玉簪,就让本王把这个交给她。\"
卫蓁蓁感觉心跳如擂鼓。母亲从未提过与宁王有过交集,更不知还有这样半块玉佩。
\"太后手里的罪己诏,是假的。\"容珩突然说,\"先帝临终前真正的遗诏,在你父亲手里。\"
她猛地抬头:\"我父亲...不是战死沙场了吗?\"
\"他带着遗诏消失了。\"容珩起身逼近,玄色广袖扫过她的裙摆,\"贤妃为了护你,将遗诏内容刻在了玉簪里。\"
卫蓁蓁摸向发间,这才惊觉玉簪已交给萧沅。容珩轻笑,指尖划过她耳后:\"看来萧将军要立大功了。\"
正当此时,窗外传来打斗声。萧沅的怒吼混着玄铁剑的铮鸣传来:\"放开皇后!\"
卫蓁蓁冲出去,正见萧沅与王府侍卫缠斗。他的甲胄已经裂开,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玉簪。
\"住手!\"容珩的声音带着怒意。
侍卫退下,萧沅单膝跪地,将染血的玉簪呈上:\"宁王殿下,有人想抢玉簪!\"
卫蓁蓁望着他背上的伤口,突然想起年少时他为护她被山贼划伤,也是这样倔强地挡在身前。
容珩接过玉簪,用袖角擦去血迹:\"萧将军对皇后的忠心,本王记下了。\"他将玉簪插回卫蓁蓁发间,\"明日早朝,本王要你亲自宣读贺家罪状。\"
当夜,卫蓁蓁在椒房殿为萧沅包扎伤口。将军的后背布满旧疤,新伤叠着旧伤,都是为了护她。
\"疼吗?\"她的指尖在绷带间颤抖。
萧沅反手握住她的手:\"比当年被山贼砍那刀轻多了。\"他望着她发间玉簪,\"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贺府的蔷薇架下。\"
卫蓁蓁愣住。那年她八岁,偷溜去贺府玩,被护院追赶时跌进蔷薇丛。是个少年将军把她抱出来,满身都是刺人的花刺。
\"是你?\"她的声音发颤。
萧沅轻笑,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后来我求陛下把我调进禁军,就是想...能常见到你。\"
窗外传来更鼓声,卫蓁蓁突然想起容珩的话。玉簪里的遗诏,贺家的阴谋,还有太后的算计,像一张大网将她困住。而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男人,从八岁那年起,就站在网外,守着她。
\"萧沅...\"她刚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皇后娘娘!\"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宁王...宣您即刻去宁王府,说太后...太后谋反!\"
卫蓁蓁握紧萧沅的手。贺府这场内乱不过是开端,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掀起。玉簪上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终于明白,母亲留下的从来不是装饰,而是一把能劈开迷雾的剑。
\"走。\"萧沅起身,将玄铁剑递给她,\"这次换你执剑,我护着你。\"
卫蓁蓁接过剑,剑柄上的螭纹硌着掌心。她望着镜中自己,凤冠东珠映着寒光,玉簪上的莲花仿佛要刺破夜幕。贺府的阴谋,不过是这场棋局的第一步,而她,作为贤妃之女,作为大雍的皇后,注定要在这权谋的深渊里,用这把剑,还有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