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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谢淮州低垂眉眼,半晌不开口,翟鹤鸣心不住向下沉。

“谢淮州,你不帮我,崔四娘这一次拉下我,下一个焉知不会是你?”翟鹤鸣靠近谢淮州,压低了声音威胁,“逼急了,我把当年你和裴渡假传长公主谕令接管朝政之事说出来,咱们一起死……”

“那乱的,就是你外甥的江山。”谢淮州转头睥睨翟鹤鸣,低沉的语声强压着杀意,“小皇帝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你就是国舅,把他的江山折了……你就什么都不是。”

翟鹤鸣抿唇紧抿,面色晦暗的可怕:“那你别忘了,元家的半壁江山都是长公主打下来的,长公主死后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个江山了,你不是要替长公主守吗?”

“册子我可以让裴渡抽出来。”谢淮州语声漠然,“但这事总要有人出来认,年前必须平息。”

这是谢淮州给翟鹤鸣的期限。

“多谢。”翟鹤鸣咬牙切齿道了谢,匆匆离开。

只要没人知道死在玉槲楼闲王雅室里的,是他翟鹤鸣的人,一切就都好说。

那日在玉槲楼,翟鹤鸣的亲信反应很快,在马少卿说有人带着翟国舅的令牌离开玉槲楼时,翟鹤鸣的亲信便称令牌由他保管,已经丢失了三日,担心翟鹤鸣责罚便暗中查找,未敢惊动翟鹤鸣。

事情要在年前解决,翟鹤鸣只能弃车保帅了。

玉槲楼闲王走时,他说了会查清楚令牌的事给闲王元云岳一个交代。

最晚明日,他必得登门给元云岳这个交代,顺便试探试探元云岳是否当真有意入朝,与他夺权。

·

临近年关,王氏出了大事。

死了一个王家晚辈中的翘楚大理寺少卿王峙,一个王家十一郎。

只是两人都涉及到一桩丑案中,丧事王家未敢大操大办。

王府府门紧闭,若非门口高高吊起的两个白灯笼,都瞧不出在办丧事。

整座府邸缄默无声,灵柩前哭灵的声儿都没有。

王峙六岁的儿子披麻戴孝跪在灵前,跪疼了膝盖,将将要哭出声便被母亲捂了嘴,示意家中长辈不许见哭声。

见母亲轻轻摇头,王峙的儿子硬生生将眼泪憋在眼眶中,低声哽咽:“娘,我膝盖疼。”

家中上下仆从大气都不敢喘。

礼部尚书王炳凌与兄长和王十一郎的父亲同坐在议事堂,商议此事。

王十一郎的父亲手肘搭在膝上,埋着头,眼眶通红:“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原本我们是想借这崔四娘的手,看有无可能将郑江清拉下来,却没想到这崔四娘能耐如此大。”王炳凌将热茶推至兄长和王十一郎父亲面前,“正如裴渡所说,崔四娘不在朝中,无所顾忌,容不得有人忤逆长公主,阿峙和十一郎是代王家受过。”

“就这么放过崔四娘?”王十一郎的父亲抬头看向王炳凌的兄长,“大哥,阿峙可是咱们这一脉小辈里最出色的,你当真要忍下这口气?”

“这件事,不是一个崔四娘就能办成的。”王炳凌在伸手在镂雕百雀的铜炉上烤火,“翟国舅和闲王当天出现在玉槲楼,就很蹊跷。事后我仔细盘问了我家六郎与其他世家郎君,几乎是前脚阿峙被撞下楼,后脚金吾卫就到了,来得如此快……”

提到自己儿子被撞下楼,王炳凌的兄长立时想到自己儿子惨状,心痛难当闭了闭眼,发出一声长叹,继而开口:“翟国舅与闲王在玉槲楼,金吾卫又是翟国舅的人,不可能没有关联。”

“闲王定的雅室内死了人,玉槲楼管事称那四个犯妇就是雅室内死了的人带进去的,来了一个死无对证。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七人带着翟鹤鸣丢了三日的令牌,从金吾卫包围的玉槲楼离开。”

“你是说,这事是翟国舅谋划的?”王十一郎父亲直起身。

“或许是一起谋划,或许是出手相助,总之不可能毫无关系。”王炳凌端起茶盏,摆手示意王十一郎的父亲先坐,“你别忘了,翟国舅也是同长公主一同上过战场的,与金旗十八卫交情不错。”

王炳凌话音刚落,王家仆从便叩门进来,行礼:“主子,十郎派人送信回来,说闲王带着金旗十八卫去了大理寺,找卢大人要魏娘子。”

王家十郎在大理寺任寺丞。

“闲王,要魏娘子做什么?”王炳凌闻言看向自己的兄长。

“我想起一件事。”王十一郎的父亲道,“柳家那个千金阁的事,原本卢大人是打算让博彩楼的魏娘子一力承担了,后来那个魏娘子不是说,手上有些世家的把柄,卢大人让人抄了魏娘子的住处,抓了魏娘子来往密切之人,都没找到!唯一没动的就是金吾卫左中郎将虔诚,但……虔诚按理说与魏娘子最为密切。”

王炳凌的兄长王炳毅点头:“虔诚是翟国舅的人,卢家是给翟国舅颜面才未动他。”

王十一郎的父亲凑近火盆,道:“柳家一直派人盯着虔诚,在事发前几日看到虔诚去崇仁坊兴盛酒楼见过崔四娘,这崔四娘如今可是客居闲王府的。”

王炳凌闻言看向家仆:“让人去告诉十郎,探听一下东西是不是在闲王那!”

“是!”家仆应声退下。

“虔诚投诚闲王了?”王炳毅看向自己的弟弟王炳凌,“闲王不理朝政,这对他虔诚有何益处?”

王炳凌眉头紧皱:“或许……闲王有意入朝?”

“虔诚带金吾卫围住玉槲楼时,见到翟国舅令牌便放人了,并未听从闲王之命。”王炳毅摇了摇头,“魏娘子是翟国舅下令交给大理寺的,或许是虔诚救人心切求到崔四娘那里也犹未可知。”

“这虔诚还是个情种。”王十一郎的父亲王炳赋嗤道。

“翟国舅出现在玉槲楼不是巧合,有人拿着翟国舅的令牌离了玉槲楼也不是巧合。”王炳凌道,“还是和父亲说说先静观其变,眼下要下功夫的是太原的事,王氏的声誉不容有损。”

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只能将王峙和十一郎族谱除名,以正家风了。

王炳凌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暖炉上的双手搓了搓,端起茶盏道:“至于那个崔四娘,不过是个商户女,真要收拾不是难事,即便有谢淮州和闲王、翟国舅护着,杀不了她……难不成还动不了她的家眷吗?”

大理寺王家十郎得了家仆的传信,立在廊下略作思忖。

他端了碟子点心,打帘进入闲王与卢大人说话的屋子,为闲王和卢大人续茶。

闲王元云岳大剌剌坐在卢今延的桌案后,手中攥着本案册,接过王家九郎送上的热茶:“卢大人,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本王是在为你们收拾烂摊子,你该知道这东西要是传出去,在天下读书人中会是个什么影响!魏娘子让人把东西送到本王这里来,求本王救她一命,本王收下了东西,也应了。”

王家十郎闻言,顿时便知闲王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看向大理寺卿卢今延。

“本王为了朝局稳定保你们,你们让本王言而无信,这便是恩将仇报了。”闲王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卢今延,本王耐心有限,别让本王因此事和你多费唇舌。”

昨夜在玉槲楼到今日,卢今延简直是被闲王追收拾。

一夜未睡,本就身体不好的卢今延这会儿不算清醒,但他心底很明白魏娘子说的那东西的确不能传出去。

“殿下这是哪里话……”卢今延儒雅温和同闲王笑着,心里反复盘算了几遍。

知道东西在闲王那里,卢今延反倒安心。

放一个魏娘子倒是没什么,并非没有人替柳家担了这罪责。

事关世家名声,已经出了太原王氏虐杀幼童之事,可万不能再出其他岔子。

“下官并非要劳殿下多费唇舌,只是在想……即便放人也该有个合适的借口。”卢今延说着看向王家十郎,“十郎……”

“卢大人这就是拿本王寻开心了,魏娘子给了你们二十日,也快到日子了,你们世家会没给安排好放人的理由?”元云岳起身,将手中把玩的册子随手甩在桌案上,“算本王多管闲事。”

“殿下当真是误会了。”王家十郎也忙跟着起身,道,“放人也要走一个放人的章程,可殿下今日就要把人带走,太着急,自然是要想个周全的法子。”

“也别想了。”元云岳看向苏子毅。

苏子毅将玄鹰卫提调犯人的公文递给了卢今延。

卢今延双手接过玄鹰卫的调令,心中思虑万千,嘴上却笑着说:“有了这个那便名正言顺了,十郎快去办!”

玄鹰卫的调令?谢淮州怎么也搅和进来了,还是谢淮州身边的裴渡?

是卖闲王人情?

说着,卢今延又请闲王坐。

“不坐了,人提出来让苏子毅带回去就是。”

元云岳说完,也不管卢今延和王家十郎是什么表情,掀帘从屋内出去。

在外面候着的寻竹一瞧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将风敞为元云岳披上,招呼一旁护卫撑伞。

至此,他姐元扶妤交代的事儿,他也算是办完了一大半,可以歇一歇了。

元云岳欣喜的表情藏不住,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跨出大理寺的门,元云岳见柳眉和余云燕两人牵着马立在他的车驾前,正面色凝重嘀嘀咕咕说什么。

元云岳快步从石阶上下来:“是出什么事了?”

“昨夜崔姑娘没有回杨家宅子,被谢淮州带走了。”余云燕言简意赅。

“谁说的?”元云岳问。

柳眉道:“殿下一回来就睡了,何义臣便没同殿下说崔姑娘不见的事,但我不放心崔姑娘,想起昨日杨戬成说他抓了谢淮州的堂兄,捆了丢在了崔姑娘那儿,我和云燕便悄悄去了一趟谢府,询问了谢淮明,他亲口说的,崔姑娘被谢淮州带走了。”

柳眉口中的询问,和寻常询问不怎么相同。

起先,谢淮明也是什么都不肯说的。

柳眉将断了腿的谢淮明从床上拖下来,堵了谢淮明的嘴,让余云燕带着捆成粽子的谢淮明冒雪跃上屋顶,踩着灰瓦屋脊,作势要让谢淮明就这么随雪落地,谢淮明这才都老实招了。

“宣阳坊门士和坊正那里我也打探过了,谢淮州那夜的确去过宣阳坊。”余云燕说。

“可我们两人去找谢淮州要人,谢淮州面都没露,只让人传话说没见过崔姑娘。”柳眉拽住偏头骏马的缰绳,“我和余云燕人微言轻,恐怕得殿下去,才能从谢淮州手里把人要回来。”

元云岳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从自家姐姐元扶妤离世后,谢淮州那是手起刀落杀伐果决。

他生怕姐姐好不容易回来,却被谢淮州给杀了。

谢淮州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定然能看出他这是要入朝了。

可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才能,实则谢淮州心里有数,谢淮州必定明白他的背后是崔四娘……

“快!去长公主府!”

元云岳扶住寻竹的手迅速上了马车。

谢淮州要是真敢把他好不容易回来的姐姐杀了,他就和谢淮州拼了!

闲王的马车在长公主府前还未停稳,元云岳便着急扶着马车一跃而下,大步流星朝长公主府内走。

长公主府门外的护卫正要上前拦人,寻竹上前就是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闲王你也敢拦!”

闲王前脚闯入长公主府,后脚府内仆从便匆忙奔往谢淮州书房报信。

听到消息,正坐在桌案后看书的谢淮州将手中书脊轻轻敲在桌案上,沉吟片刻:“裴渡,去看看。”

“是。”裴渡应声,随仆从出门。

看到元云岳风风火火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小跑追随的寻竹,和柳眉、余云燕。

裴渡匆匆迎了上去:“殿下……”

“谢淮州呢?”元云岳语声急切,心中又急又怕,也不管谢淮州在哪儿,没头苍蝇似的往里冲,“把谢淮州给本王叫出来!”

裴渡跟在身后,忧心元云岳身子急不得,扶住元云岳的手臂:“我带殿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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