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是硬的。
它不带一丝湿润,裹挟着亿万年的沙砾,狠狠抽打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哀嚎。
慕容澈停下了车。
前方再没有路。
导航的终点,是一片被时间遗忘的废墟,在血色月光下匍匐着,如同巨兽的骸骨。
黑风城遗址。
他推开车门,凛冽的寒气瞬间灌入,吹散了车内最后一丝属于文明世界的暖意。
脚下是松软的沙土,一踩一个深坑。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与矿物的腥味,吸进肺里,像是在吞咽一把粗粝的沙子。
他抬起头。
天空,被一轮诡异的血月占据。
那红色浓郁得近乎粘稠,将整片苍穹浸染成一片不祥的画布。
大地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濒死的暗红。
就在那片暗红的正中央,黑风城遗址的上空,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
起初只是一点微弱的星芒,随即迅速蔓延,勾勒出繁复而古老的线条。
一幅巨大的星图在夜空中缓缓展开。
那些星辰的位置,星座的连线,遵循着一种古老到陌生的天文学逻辑。
慕容澈认得它。
那是敦煌星图,世界上最古老的星图之一。
可它不该是这样出现的。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景象发生了。
数道纤细、精确、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线条,如同手术刀一般,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古老的星图。
那些线条以绝对理性的轨道运行,精准地切割着神话般的星座。
卫星轨道。
现代航天科技的轨迹,与千年之前的观星图,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重叠悬浮在血月之下。
古代的神秘与现代的精密,构成了一幅亵渎般的奇景。
一个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男声,从不远处的沙丘后传来。
“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它不是投影……不是大气折射……雷达不会说谎……”
慕容澈循声望去。
沙丘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白色工程师制服的年轻人正跪在地上,他面前的设备闪烁着疯狂的红灯,发出刺耳的警报。
那身衣服在这片荒漠里,显得格格不入,干净得令人心酸。
年轻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与沙尘,眼神里是知识体系崩塌后的巨大恐惧。
他看到了慕容澈,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你是谁?你是来调查的吗?快!快记录下来!”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裂,手指胡乱地指着天空。
“基地雷达这几天一直收到信号!从这里发出去的!非地球频率信号!我们以为是设备故障,可是……可是你看!”
慕容澈的目光越过他颤抖的肩膀,重新落在那片光影交错的天空。
“它回应了……”
年轻人喃喃自语,神情恍惚。
“就在月全食开始的那一刻,它回应了我们的深空探测信号……”
慕容澈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这个名叫裴星辰的工程师身上。他胸前挂着一张工牌,上面有航天基地的标志。
“冷静点。”
慕容澈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裴星辰像是被这股力量攫住,剧烈的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身体依旧在发抖。
“我……我叫裴星辰,是基地的工程师……这不科学,这完全违背了……”
他的话语在看到慕容澈平静得可怕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一阵狂风卷过。
裴星辰胸前的工牌被吹得翻转过来。
工牌的背面,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方,赫然刻着一个符号。
一个由曲线与星点组成的,古老而神秘的符号。
慕容澈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个符号,与此刻悬浮于天际的敦煌星图上,某个核心星座的标记,一模一样。
裴星辰似乎毫无察觉,他只是绝望地望着天空,望着那片将他的信仰与现实彻底撕碎的光。
“它到底……是什么?”
慕容澈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张冰冷的工牌。
一股微弱的、如同静电般的震颤,从那个符号上,透过他的指尖,直达心脏。